马畅镇是镶嵌在汉中盆地上一颗光彩耀目的明珠，她位于美丽的汉江河畔，她物产丰富、人文渊源。儿时印象里，马畅街分为南市场、北市场，还有中街。每天，商贸往来，车水马龙，货物流通，好不热闹。在中街，更是充盈着各色小吃，油果、面皮、菜豆腐、浆水面…无不飘逸出诱人的香味，时时刺激着人的味蕾，把肚子勾引的咕咕直叫。而镇政府门口的炕炕馍，最让我流连忘返！

炕炕馍是陕南人智慧与力量的结晶！它被一代代手艺人薪火传承，并发扬创新！炕炕馍类似芝麻锅盔。一赶早，天蒙蒙亮，做炕炕馍的师傅就出市了。他们先在“鏊子”（陕南人制作炕炕馍的土法烤炉，由平底铁锅，下方是炭火，铁锅上方有个炉子，上面也是炭火）的两层炉子里加适量炭火，并热锅，然后将事先发好的面，反复进行揉搓，再揪成拳头大一团，用擀面杖擀压成直径六七寸的圆形，也有长约九寸宽四五寸的方型，擀完面，上面刷一层菜籽油，一定要用陕南菜籽扎得油，这样烘出来的炕炕馍，咬一口，才会唇齿留香，余味无穷。刷完菜籽油，撒上盐，放些许花椒粉，来一撮秘制香料，而后把面饼卷起来，重新擀一遍，擀好面饼，刷毕油，放上些稀碎的花生脆、洒些芝麻粒，装入铁鏊，盖好炉子，进行烘烤，随后，师傅会根据溢出香味的浓淡，来判定炕炕馍是否出锅。出锅的一刹那，菜籽油特有的浓香与小麦粉的清香，芝麻花生的酥香，混合在一起，迎着食客扑来，别提有多陶醉了，一时间，人彷佛置身在春天的旷野，微风拂面、香漫人间，多么令人难忘啊！

炕炕馍，在我的记忆里，散发着缕缕清香，始终无法割舍，始终不能忘却！

我现在还记得我吃炕炕馍的一些趣事。

打我记事起，每年农历二月十五，马畅镇会举办交流会。南来北往的各色商贩汇聚于此，整条中街的两侧，搭满了各色围棚，此起彼伏，错落有致。这些日子里，周边的人们被吸引过来，换购农具、采办货物。而马小（马畅镇中心小学）的操场上更是无比热闹，这里是牛马牲畜交易会。我的祖父是牛市生意上的一名资历最深的“牛牙子”（俗称“中人”、“中间人”），据与他相往的牛牙子们说，祖父已经在牛马行当里干了一辈子了！那时，祖父已年过花甲，他的鬓角参杂了很多银白，祖父的眉毛如同两把篆刻用的斜口刀，倒立在眉骨上，他的眼窝凹陷，鼻梁高耸，两边消瘦的脸颊，更显得他很单薄，虽然如此，所有交易牲畜的人，都对他很客气。祖父常年戴一顶灰色八角帽，帽檐上分布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烫洞，估摸是填柴火时，飞溅的火星所致，他平时穿一件蓝布衣，口袋里总放着抽旱烟的锅子、半袋澄灿灿的细烟叶及小半盒洋火（即“火柴”，洋县话“驱灯”），闲暇之余，他会用烟锅在旱烟袋子里挖几下，再用手隔着烟袋把烟锅子里的烟按瓷实了，然后划上火柴，边点烟边吸烟嘴，不多时，烟叶点燃，他便悠闲地在一边吞云吐雾了…这些情景萦绕在我记忆里，已然二十七八载了，现在仍然是无比清晰！

大家都说祖父爱抽旱烟，可祖父最疼爱的还是我。祖父去牛市上谈生意，只要我不上学，我会缠磨着他，跟着他一起过去。祖父去到交流会的牛市，早有人迎了上去，他拉着祖父聊了一杯茶的功夫，祖父便爽朗的笑起来，向来人说道，“放心，晌午就给你把耕牛买过来”。说完，祖父就转进市场上，左瞅瞅，右看看，没多久就找到合适的了，几经谈判，祖父便伸出手与另一边的牙子在袖子里完成了议价，交易结束后，祖父会获得一些报酬。这时，我便凑上去，紧巴巴的望着祖父，他彷佛能看穿我的心思，笑呵呵的对我说，“饿了吧”，随后，他把手伸进衣服的右边口袋里，竟从口袋里拿出来了一个黄灿灿的炕炕馍，炕炕馍用草纸裹着，我赶快接过来，一摸，还是烫的，还渗着油，顾不及了，我一口咬下去，花生芝麻的咸香，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舌根，加之面的酥软适宜，实在是太美妙了，炕炕馍的味道太有层次感、太丰富了！祖父看到我这般吃相，便爽快的笑起来了！听到祖父笑，我吃的更开心了！

我在镇小读四年级时，家里离镇小的距离大约四五里，每天麻麻亮，我就得背着书兜去上学。清晨，去镇上的道路十分清冷，不时伴有一两声公鸡打鸣，还有谁家的狗叫声隐约传来，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走到镇口，额头已有微汗，肚子也辘辘的直叫唤，从市场上弥漫过来的清香味，更是让我挪不开步子，不用去看，都知道是从炕炕馍摊子上飘过来的。那会，一个炕炕馍要三毛钱，对于我来说，过于奢侈了！我只能，咽口唾沫，抿抿嘴，依依不舍的朝学校走去。那年，父母刚借了很多钱安家，后面一直在筹划着养家、还钱，我和我弟从小就明白父辈的辛苦，所已不曾向父母索要零花钱，并将父母告诫我们的话——好好读书有饭吃，不然将来只能面朝土地背朝天，谨记在心！我在镇小的第一学期里，学习异常认真。期中考，我数学考了96分，又一次获得了年级第一名，并获得了一张红彤彤的奖状，我把奖状拿给母亲看，她欢快的说，“考得好，继续努力”，并带我去市场上，给我买了一个香酥可人的炕炕馍，那个炕炕馍，油而不腻，酥脆分明，至今还保留在我的脑海中！

在马畅镇求学的过程中，炕炕馍始终伴我左右，它始终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跳跃的音符，总会在我人生路上隐现！我想念炕炕馍了，我想念那些记忆里的味道了…

马腾2022年11月15日写于深圳龙岗

作者简介马腾，洋县马畅人，年过三旬，做过老师，现自由职业。热爱文学，好读书，不求甚解，但喜品茶论文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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