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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欲孽与宫心计

“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终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无从去,住也如何住,若得江上泛扁舟,妾愿随君住。”

一部15年前的香港古装剧,以宏大的清宫背景为契机,没有硬核的服化道,没有惊心的大场面,有的只是细腻如水的绵绵愁思,来传递古装剧应有的“古感”,这是后来多少古装剧都未能望其项背的。

《金枝欲孽》早在2004年香港播出的时候便掀起一股“金枝热”,在当年的万千星辉贺台庆的颁奖礼上屠榜了各种最佳,而在2006年由湖南卫视引进内地后,直接抹平掉了《大长今》恐怖的收视记录,创下宫斗剧火爆内地的新纪元。

十五年过去了,被称作“宫斗剧鼻祖”的《金枝欲孽》,到如今仍旧以8.9分稳居高分港剧之列。

与一般家长里短的港剧最大的不同就是,戚其义监制下的剧集更加非主流,以“人”为本,而非以“事”堆叠,所以在剧情上更倾向于人物性格变化,也就是我们可见的“坏人做坏事”,一群坏人做主角,最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一般的编剧可不敢这么写。

那《金枝欲孽》究竟“经典”在哪里?我们分条一个个来看。

1 经典的人物配置

一部剧的人设是故事的根本,过多重复冗杂的人物只会显得尾大不掉,失去每个人物的独特和生命。《金枝欲孽》的人物设定充分延用了皇权体系下能为故事服务的所有角色背景。

权力:如妃

如妃这个人物就是为紫禁城而生的,早年因为被皇后害得胎死腹中而黑化,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盘上高枝。而她上位的原因,其实更多的是为了自保。

如此经历使得她疑心极重,感受到威胁必须除之而后快,中途坠落谷底才唯一跟孔武交过心,展现出人性温暖的一面。

逆袭:安茜

安茜跟如妃唯一的区别其实就是身份和一个上位的理由,她一直以来都通晓紫禁城的生存法则,理由便是因为受皇后制衡的诡计谋算才无奈抛弃旧爱,陷入深渊。

帮派:尔淳

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一向都是强权力体系中的大忌,尔淳作为徐万田辛苦培养多年送入宫的养女,行动目的通通受到他人的指挥和牵绊,是私人投入感情最艰辛的一个。

孤军:玉莹

唯一一个孤军奋战的玉莹,才貌出众,容易被利用,而她的生存法则便是,就算被利用,也要被权势最强的人利用,所以她刻意在如妃面前装傻充愣,借他人势力保全自己。

操盘:皇后

剖权制衡、幕后操盘、灭绝龙裔、平分秋色,是皇后多年来得以保住地位的根本,坚决抵制一权独大,给皇上省心,维持后宫长期和平,又不会威胁自己的地位,就足以支撑她在后宫再战十年。

而两个男性人物,一个地位由低走高,即孔武,一个由高走低,即孙白杨,一个侍卫,一个御医,后宫里两个唯一有可能跟嫔妃们接触的男性角色。

2 贯彻到底的无奈与凄凉

一堵紫禁城的红墙,封住了多少人的自由和梦想,故事里的每个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进来皇宫,这是明线,却因为这堵墙的原因,始终无法逃脱,以致情感输出越来越压抑,这是暗线。

而这堵墙,始终贯穿于剧情。编剧为了铺垫这条暗线,牢牢困住主角们的自由,从一开始便在反复强调、渲染这堵墙:

第一件事,如妃的一人独大是开端。

整个故事从如妃私自处死一个被假传圣旨陷害,潜逃出走的陈妃开始,到紧接着的为了防范皇后的眼线而被迫选择“催生”早产,这些对皇权和律法视若无睹的做法,是将这部剧的基调奠定下,即在紫禁城里,顶层的权力,若为己用,可以凌驾一切。

而第二件事,便是安茜恶搞玉莹,脸画鬼符巡游紫禁城。

故事通过把鬼神之说传达给新人菜鸟玉莹,后来交代这其实是安茜为了帮助私自闯入禁地的玉莹免受更大的责罚而出的点子。这本质上是一种下级对上级的权威的解构,以安茜与如妃一般平分秋色的聪颖,把后宫中底层奴仆的生存智慧勾勒出来。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顶层的权力和底层的智慧产生了冲突:素樱的死亡。

如妃难产的同时,盗取珠宝的乌鸦打碎了永寿宫里的送子观音,只因为素樱当时就在现场,所以直接导致了她的悲剧。

一个没有公理、没有可辩护的言论空间的铁冤案,因为错误发生了,因为凶手乌鸦作为“神物”不能得罪,而错误必须有人来担,所以素樱必须死。

此时空有一腔大道理和满脑小聪明的姑姑安茜,也只能为素樱选择了一种最不痛苦的死法,服毒。

《金枝欲孽》的编剧,仅仅通过三件事,描绘了顶层权力、底层智慧,以及两者冲突,便充分为我们勾勒了一个权力至上、视底层人为草芥的阴森恐怖的皇权世界,编剧功力可见一斑。

而这还不算完,《金枝欲孽》后期的发展剧情,却又强有力地为前半部分的设定深刻进去,《金枝欲孽》正式进入表达正题:你以为你爬上了高枝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吗?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就可以不必仰人鼻息、昂首挺胸做人了吗?

“人”,是《金枝欲孽》描写的核心,所有人在努力争取自己索求东西的半路上,已经丢失了自己,丢失了曾经宝贵的拥有。

安茜和如妃失去了孔武,玉莹没有了孙白杨,而尔淳没有了生活的意义和方向。

这种“无奈”与“凄凉”,体现在他们为了追求自己的东西,被迫追名逐利、出卖自己,结果失去更多,左右两难。

3 职场生存智慧

《金枝欲孽》在内地播出后,开辟了内地宫斗剧的历史,曾有人分析宫斗剧中的生存状态,俨然一部都市白领职场生存指南。

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虽然《金枝欲孽》由于故事架构问题,并没有把话题扯到朝堂上,没有过多的政治纷争,但是它依然清晰交代了,在强权体制下,“员工”们的生存法则。

像我第二条里说过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玉莹擅自闯进了陈妃的房间,本应该受到更严厉的惩治,但是安茜安排她先扮丑自我惩罚,以逃脱更严重的后果。

对待领导,无非是一口气而已,能不能让领导把这口气出顺了,就要看作为下属的你能不能豁的出去,犯错其实不可怕,让领导看着你不顺眼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受贿行贿,权力滔天如永寿宫,里面的奴才宝婵和小灵子为了把宫中的珠宝变卖成钱,面对侍卫孔武一样也要低声下气地叫一声“孔大哥”。

比如找人背锅,尔淳和徐万田结党营私的事情马上就要被如妃发现的当口,尔淳引诱玉莹掉进了如妃抓人的陷阱,一箭双雕。

比如时移世易,玉莹被如妃打压如丧家狗,只要如妃不再去主动关心她,身边的奴才立刻识懂眼色开始找玉莹的麻烦,而如妃后面的落魄也是一样。

比如权力站队,职场里最怕的就是站错队,作为新人菜鸟,尤其没什么人脉、能力还不行,如果你眼力再不行,站错了队,就很容易遭受无妄之灾。

关于这一点,《金枝欲孽》做了非常详细的讲述,一开篇就对如妃的衣服颜色问题大张旗鼓地张罗,大家纷纷买消息探知如妃出席礼服的颜色,怎么也不想跟如妃为敌。

而另一处的讲述,就是如妃为安茜强行逼婚,安排安茜和太监鄂罗哩对食。这就是安茜站错队的后果。

4 诡异的感情线

《金枝欲孽》当初因为“剧情走向奇怪”而差点拉不到赞助,险些没完成拍摄。不过从如今的宫斗剧、甚至古装剧质量综合来看,这种“诡异”的情感线,如今看来却如此高级。

其实《金枝欲孽》的情感线是非常乱的:福雅和尔淳喜欢孙白杨,孙白杨喜欢玉莹,安茜和孔武互相喜欢,如妃喜欢孔武,常永禄喜欢安茜,而没有任何人喜欢皇帝……

在《金枝欲孽》中,皇帝更多地作为一个图腾象征,所有人往上爬的行动方向,都是为了最大程度接近皇上,实现自己的目的。

在这些关系中,一般沦于俗套的山盟海誓,只发生在安茜和孔武身上,还是在他们都身处谷底的时候,还对爱情抱有幻想,而其他的任何情感关系,通通都没有承诺和期许,最多表现的形式,便是在皇权的高压下,隐忍奉献的暗恋。

其实这种情感关系交错复杂的原因非常简单,而真相也与大命运的主题不违背,之所以不对喜欢的人做出关乎爱的承诺,是因为:

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又何谈给别人一个未来?权力的目标越明确,自己人生的方向就会越迷茫。

这种强权体制所带来的诱惑和力量,将卷入其中的每个人都头脑冲昏、六亲不认,他们深知自己的丑陋,连表达自己的一份简单的喜欢,都怕让人觉得是黄鼠狼拜年……

情深总是恼人,尤其是深知没有结果,无法给予心上人一个未来的时候。

《金枝欲孽》不论从立意、题材,甚至情感、故事,在当年、到如今,都是古装剧的经典标杆,它远远超越了家长里短、堕胎陷害的烂俗宫斗,覆盖了人性的弱点,将观众狠狠拉回几百年前那个集权封闭、人无自我的大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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