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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是什么植物

作者:黎荔

芋头,很多人吃过,但不是都有机会亲眼见到,山野水泽长得一派泼辣的巨大芋叶。“芋”的名称怎么来的呢?据《说文》所载:“大叶、实根,骇人,故谓之芋。”意思是说中原人第一次见到芋的大叶子时,惊呼出声“吁”,所以才称这种植物为“芋”。

芋头原产于马来西亚、印度和中国的炎热沼泽地区。古老的芋,其实是一种全身都有毒的植物,执着的人类为了能够吃到它富含淀粉的根块,硬是经过了上千年的栽培,把它驯化为一种无毒的品种。从小到大,祖母和父亲都提醒我不要采、碰野生芋,林中遇见的野生芋比人工芋要大得多,人工芋头一般叶柄加上叶片,长度在2米以下,而那些野蛮生长的野芋,可能会长到4-5米,这种野芋不要说食用其根茎了,在水分充足的情况下,野芋叶片会有汁液滴落,这水滴也有毒性,因此野芋连叶片也不能触碰。

能够吃的芋头,都是人工培育品种,中国南北长期以来都进行栽培。最早有关芋的可靠文献为《史记・项羽本纪》:“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意即荒年期间,兵士以芋和大豆果腹充饥。项羽的根据地在“楚地”,当时应该已经有芋的栽培。由于芋最喜高温湿润,栽培习惯愈向南也就愈盛。在各种葱茏的蔬菜中(芋头应该既属于粮食,又属于蔬菜),芋头应该是其中身形最魁梧的吧?这个物种最大的嗜好是喝水。只要有足够的水,芋叶能长得什么程度,你都难以想象。北方之所以看不到特别惊人的芋叶,在于水量不够,不能保证芋头的需水量,所以长得又瘦又小。

汪曾祺曾经在《人间草木》中写过这样一件事,一九四六年夏天,他离开昆明去上海,途经香港。因为等船期,滞留了几天,住在一家华侨公寓的楼上。这是一家敝旧的下等公寓,住客都是三流九教跑码头的人。那时的汪曾祺,是个前途缈茫、流离颠沛的年轻人,带来的钱,买了船票,已经所剩无几,在香港这里又是举目无亲,连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都没有。有一天,他忽然发现了一个奇迹——一棵芋头!楼上的一侧,一个很大的阳台,阳台上堆着一堆煤块,不知是谁把一个芋头随手扔在煤堆里,它竟然活了。没有土壤,更没有肥料,仅仅靠了一点雨水,芋头长出了几片碧绿肥厚的大叶子,在微风里高高兴兴地摇曳着。汪曾祺这样写道“在寂寞的羁旅之中看到这几片绿叶,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喜欢。这几片绿叶使我欣慰,并且,并不夸张地说,使我获得一点生活的勇气”。

从把芋叶称为“奇迹”看,当初汪曾祺见到芋叶伞柄时,肯定大吃一惊,深感震撼。由此我想到更遥远的事情。公元1097年,苏东坡以琼州别驾的虚衔贬昌化军(今儋州市中和镇)安置,生活之苦难,更超过黄、惠二州。东坡父子无室可居,处境十分凄凉,当地百姓见状,十分同情,得知苏东坡在桄榔林中建房时,大家一起动手搭茅屋,仅一个月时间,三间茅屋落成,尽管周围荒芜,蚊蚁滋生,环境恶劣,但诗人总算有了自己的家。由于茅屋处在“竹身青叶海棠枝”的热带乔木桄榔林中,东坡自命为“桄榔庵”。父子二人在庵中“食芋饮水,著书以为乐”。遥想当年,苏氏父子谪居的桄榔林中,应该有芋头种植,芋叶招展。

说起来,苏东坡食芋,应该从广东惠州时期就开始了。苏东坡有一篇《记惠州土芋》的小文,记载绍圣三年(1096)除夕的前两日,他与一个叫吴远游的朋友夜聊甚晚,肚中饥饿。一番搜刮下来,发现家中还有一些芋头。吴远游将芋头去皮,用湿纸包裹,再在火上烘烤。苏轼吃起来感觉甘甜清香,口感软糯细腻,于是写文记录吴远游的做法。苏东坡提出“惠州富此物,然人食者不免瘴”,“此非芋之罪也”,他这篇小文推荐的吴远游创意煨芋头法,让惠州人找到了芋头的正确打开方式,告别了“和皮水煮”这种单调的烹饪方式,从此芋头糕、芋头粄、炸芋头等成为惠州的特色美食。

不过,惠州芋头还没有吃够,绍圣四年(1097),苏轼第三次被贬。这次是天涯海角的儋州。天之涯的海岛,大宋疆域的极限,这里天气炎热,毒虫遍地,瘴气袭人,在北宋时是鲜有人烟的蛮荒之地。当时的海南岛,“连岁不熟,饮食百物艰难。”(《与侄孙元老书》)因为粮食不能自给,当地的百姓更多是食用薯米(即薯类切碎成粒)、山芋等充饥。苏东坡初期在海南儋州谪居的饮食生活,可以用“无米之炊”来贴切形容。苏东坡之子苏过,研究出一味煮芋头——“过子忽出新意,以山芋作玉糁羹,色香味皆奇绝。天上酥陀则不可知,人间决无此味也。”孝顺的小儿子苏过为了改善父亲的生活,突发奇想,将当地人充饥的山芋糁烹制成羹。苏东坡品尝后大喜过望,这道山芋羹被他赞为:“香似龙涎仍酽白,味如牛奶更全新。莫将南海金齑脍,轻比东坡玉糁羹。”芋头作羹,糯软清香,玉脂粉柔,想来很适合晚年苏东坡的牙口,更何况在精细烹制下,还有千里随侍父亲的儿子的一片孝心。

从汪曾祺到苏氏父子,他们都曾一路向南,在热带、亚热带的南方,亲眼见到过漫山遍野碧绿生猛的芋叶。他们也仿佛芋叶一样具有充沛的生命力,总是高高兴兴就着微风摇曳,看似云淡风轻,根部却在不停地膨胀着,静静地灌满了白色的琼浆玉液。

当芋叶疯长起来,大片的叶子厚实着呢,一片叶子随随便便就长一米多高,坚挺的杆,支撑着柔韧的叶,风吹过,阔大的芋叶也随风展,就像一把绿色的大伞,在风中摇摆起舞,露珠雨滴,在叶子上滚来滚去。其实,芋的一生很简单,它的需要也简单,只要有水,只要有泥土,在哪里都适应,都能长好。在水土底下自由生长的感觉,只有芋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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