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武汉市文化和旅游局在官网发布关于第七批武汉市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推荐名单的公示，其中包括了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28项。

这其中，黄陂区入选的“黄陂九佬十八匠习俗”很有点意思。笔者对本地民俗稍知皮毛，这“九佬十八匠”的名头却听闻了好多年了。这是个流传极其广泛的概念，不同地区对于“九佬十八匠”的具体描述，都会有些细微的出入。

江湖上有个传说，“每家大学食堂的鱼香肉丝，做法都不一样”。“九佬十八匠”也是如此，即使在汉口老城区和黄陂新城区，相隔这么近的地方，说法都有出入。

老汉口的版本里，“九佬”指的是“阉猪、杀猪、打墙、打榨、剃头、补锅、修脚、阉鸡、磨刀”，“十八匠”则有歌谣为记，笔者很早就会背诵，“金银铜铁锡，石木瓦窑漆，雕画弹染伞，篾箍皮。”

黄陂的版本里，“九佬”多了两项，“骟牛”、“吹鼓”，少了两项，“阉鸡”、“磨刀”。而十八匠则变成了“金银铜铁锡，石木瓦垒漆，雕画弹鼓椅，篾伞皮”。

如果仅仅对比汉口与黄陂的版本，还是可以看出一些城市经济与农村经济上的差异。汉口少耕地，自然无牛，也不需要“骟牛佬”；汉口人口密集，餐饮业、屠宰业发达；码头上帮会林立，冲突频繁。总体而言，生产生活中刀具损耗较快，需要专业人士来维护，所以多了“磨刀”这个项目。

笔者少时居住单位大院，各类老行当接触得不多，唯独磨刀匠的吆喝，那是听熟了的，至今尚能吟诵，“磨～剪铲刀啊！”重音放在第一个字，不知是何方版本。当年的磨刀匠，就靠一两块磨石，即可开工，全凭手艺，与今日刀具爱好者的电动磨具、“XX目研磨膏”，那就完全不是一回事。

如果把视野放到武汉市之外，“九佬十八匠”的说法，更俯拾皆是。仅仅在湖北省内，仙桃、长阳、宜昌等多个地区，都有自己的“九佬十八匠”。

拿宜昌来说，离武汉颇远，细节上就又出现了变化。其中，“九佬”的说法与黄陂版相仿，而“十八匠”则为“金银铜铁锡，石木雕画皮，弹轧机染瓦，篾棕漆”，明显带有纺织手工业的印记。

更进一步来说，在湖北省外，“九佬十八匠”的说法也不鲜见。江西、湖南都有自己的一套说法，毫不意外的，跟武汉这边的说法又有细节上的出入。

总体来说，“九佬十八匠”是中国民间对靠手艺谋生的民间工匠的一个统称。这些艺人的手工技术与乡民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涉及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手艺人靠为乡民服务谋生，乡民们也离不开手艺人的服务。他们的存在，对繁荣地方经济、服务人民生活、解决就业途径，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事实上，这些概括并不完善，以黄陂版而言，做风车、做蓑衣、补碗、做秤、做皮鞋，裁缝等等，均未列入其中。还有一些较为晚近的职业，如修手表、修钢笔，更是没有被纳入。这或许正是“九佬十八匠”处处不同的原因所在。

站在新世纪往回看，他们似乎都可以被称为“老行当”。然而，事实上，这些行当中的大部分，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有些甚至延续到了今日，依然在日常生活中起到重要作用，只是人们对他们称呼和态度发生了改变。比如传统的“画匠”，现在都是艺术家，见了面要喊一声“X老师”。

既然各地都有“九佬十八匠”，连武汉都有不止一个版本，那么，为什么是黄陂版被列入了此次的武汉市非遗呢？

这就得说到另一个传统，“无陂不成镇”。

武汉民俗大家裴高才对此曾有专著论述。按裴先生的说法，“无陂不成镇”这一文化现象，源自汉口形成的过程中。由于汉水入江的新水口两岸地盘开阔，港湾水域条件良好，堤防坚固。常年在黄花涝、武湖、盘龙湖打鱼为生的黄陂南乡渔民，利用地利之便于明朝率先在这“占水道之便，擅舟楫之利”的天然良港建码头，或到汉口荒岛搭棚拓荒，从事航运、渔业或小本经营。

接着，一些匠人和民工沿滠水陆续到今江岸一带开店、办作坊、做手艺，有的沿黄孝河进入今四官殿以下一带务工经商。黄陂人利用四方商会带来的信息灵、市场近、商品成本低、资金周转快等优势，与各地商人共同打拼，使汉口成为“楚中第一繁盛处”。

在帮助汉口兴起之后，黄陂人又凭借汉口优良的地理区位，向周边省份扩散。在这个过程中，黄陂手工业者——“九佬十八匠”——成为了周边各地各个农业区域发展城镇的关键技术支撑。黄陂人带来的资金和技术，为周边农业地区的城镇兴起打下了基础。

类似情况，在世界上也不乏先例。乾隆年间，法国胡格诺派信徒（手工业者为主）北奔普鲁士，奠定了普鲁士工业基础，就与黄陂人四方“成镇”相仿。

从这个角度上看，“无陂不成镇”，说的既是商贸网络，也是技术服务。黄陂“九佬十八匠”的独特地位，也就凸显了出来。

参考资料

《无陂不成镇文化现象源流考》，世纪行，2009.02.15

《非遗视角下的九佬十八匠活态调查与流变史梳理》，三峡论坛，2016.07.25

《非遗视野下的九佬十八匠活态调查》，民间文化论坛，2017.09.20

《江城夜话·匠与师》，人文武汉，2021.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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