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自从女儿王欣嫁到外地，王明远便不再下厨了。

王明远不是专业的厨子，却有天赋，做的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哪怕简单炒碟菜心，他用猪油加蒜蓉炒，绿油油的好看，又香又好吃，尤其是那一道“碌鸭”，成为他的拿手菜。

他是个装修工人，不爱下厨，因为王欣喜欢吃他做的菜，只要在空余时间，都会亲自下厨。

小时候，王欣最盼望过年过节了，她超爱吃碌鸭，由于家里条件不是很好，鸭子也算是饭桌上的稀罕物，只有到了过年过节，她妈妈才会去集市从乡下人手里买一只鸭子，满足全家的馋嘴。

那些年，所有产业都在萌芽，其他镇为了发展旅游业，需要大量的工人去装修宾馆，王明远每年一去就是几个月。

都说女儿是父母贴心的小棉袄，而爸爸对于女儿来说，便是上世的情人。

每次王明远出差的时候，王欣就哭的不成样子，她常常摸着爸爸的外套，幻想爸爸在家里，又或者，写一封满是拼音和图案的信，折成纸飞机，在天台扔下，希望借着风能到爸爸的身边，让爸爸知道，她很想他快点回家。

想到王欣，王明远心里也是暖暖的，他想挣多点钱，让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02

妈妈发来一条微信。“欣欣，今年中秋你又不回家吗？”

王欣看了看，继续整理资料，等到下班，才回了：“妈，我工作很忙，不回家了。”

晚饭是面条就着昨晚煮剩的小白菜，这是她最会做的，简单方便，她吃得很急，想到还剩一点工作，她恨不得人是可以不吃饭的。

上的大学在外地，离家有八百多公里，是王欣自愿选的，哪怕工作，她都不选离家近的。

好像家，成了她最想逃离的地方。

手机又响起来了，“家里养了鸭子和鸡，肥肥的很大只，等你下次回家给你吃。”

“知道了。”王欣慢慢回了信息。

这一会儿，陈锦文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盒烧鸭，说着要给王欣加菜，不要总吃得这么随便。

大学时期，王欣和陈锦文在文学社认识，她总觉得，文学社应该是女生的天下吧，男生会喜欢像街舞社、篮球社这些的。

看到他第一眼，她就沦陷了。

他好看，气质温和，一手好文采，缺点吧，就是不怎么会做菜。在她的努力追求下，他们很快在一起了，顺利大学毕业，然后工作、同居。

这一顿晚饭突然变得很美味，陈锦文买来的烧鸭让王欣觉得很温暖，就像爸爸当初给她做好吃的碌鸭，她不想逃离这种感觉。

“我们结婚吧。”王欣边吃边慢吞吞地说。

陈锦文却觉得不行，他想准备一个求婚方案，而不是这么突然又简单。

“哎，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我才不喜欢什么仪式。”

“好咧，小公主，你来挑日子吧。”

他们的开心很快地溢满整间小屋。

03

得知女儿快要结婚的消息，王明远一大早就去市场买菜了，回来又杀了鸭子和鸡，准备做一桌家宴招待他们。

王明远还像以前那样把碌鸭腿不砍块，给王欣整个的吃，咸香闲香的，她一大口一大口地嚼，丝毫不在乎形象。

妈妈一直在问陈锦文的情况和打算，脸色不好看起来了。

王明远在旁边一直不停地抽烟，饭也没吃几口。

饭后，妈妈私下拉着王欣说：“欣欣，妈妈想你找个本地的，要是你嫁到外省去了，我还怎么照顾你，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外地上学和工作，我都可以接受，嫁人的话，我不能接受。”

王欣表示不管怎样，就是死也要嫁给陈锦文，还告诉她，已经怀孕了。

一气之下，妈妈打了她一巴掌，然后急匆匆去找王明远。

妈妈越想越不明白，从小乖巧懂事的女儿，长大之后为什么那么任性，要离家越来越远了。

04

这个问题，只有王欣和王明远知道。

王欣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那段日子妈妈回娘家了，早上王欣起来刷牙洗脸准备去上学，她看到爸爸房间门关着觉得很奇怪，平时都不关门的，她需要拿早餐钱，关了门会吵到爸妈睡觉。

她敲了敲门，跟爸爸说要拿早餐钱。

过了一小会，他打开一条门缝，把钱递出来。

留着心眼，王欣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她往房里的床瞄了一眼，直觉告诉她，那隆起的被子下面肯定有一个女人。

默默拿过钱，她就走了。

一路上走得很仓促，她在想，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做，爸爸是不是不爱我和妈妈了。

想着想着她又哭了，为什么没有勇气进去抓住那个女人大骂一顿。

说到底，她还是怕打破这么多年来这个看似很温馨的家庭，精心维护，却始终不能如初。

从这以后，王欣开始躲避王明远，并且有意暗示他不要再跟那个女人联系。

王明远明白女儿的用意，每次小心翼翼地跟她沟通，她都冷漠躲开，后来便不再提这个了。

他们好像在保护一个秘密，两个人小心又谨慎，生怕泄露了，将大家陷入难堪之地。

在这样的状态里，王欣很累，觉得妈妈很可怜，不知道怎样对妈妈掩饰，爸爸的光辉形象崩塌了，身体里最重要的东西一下子被抽离，她无力面对。

再到后来，王欣高中住宿，大学和工作又坚持选择在外地，和家里的联系越来越少了。

05

一番折腾，在王明远的支持下，王欣终于如愿地嫁出去了。

离别前夕，妈妈泪眼婆娑地看着王欣，说：“我好怕你不习惯那里的生活，你说，你一个人跑那么远干嘛。”

她紧紧地握着妈妈的手，看着王明远，然后把妈妈的手交到他的手上。

“别欺负妈妈，不然我会恨你。”王欣想了想，赌气说完就走了。

王明远一直注视着她的身影，难过加不舍，久久不能释怀。

等到了晚上，王明远编辑了短信发给王欣。

“欣欣，对不起，爸爸以前做了一件很错的事情，我真的知道错了，从你不再开心地喊我爸爸开始，我就知道我失去了我心爱的女儿，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懊悔，没有告诉你妈妈是我的幸运，也是对我的惩罚，我会用我后半辈子对你妈好的，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外地，锦文一直对你很好，他是个好孩子，你就放心地跟他在一起吧……”

“只要你想家，我们永远欢迎你回来，爸爸做好吃的碌鸭给你吃。”

王欣看着短信，眼泪止不住的流。

这些年来，她一直不肯放过自己，当年的那一幕，她觉得她错了，不仅仅是和爸爸一起瞒着妈妈，她对家人的疏远也让她难受至极。

“鸭子加水煮熟后砍成几大块，将鸭块放入九成热的油中，炸到鸭皮酥脆捞起，酱料准备侯柱酱、柠檬辣椒酱……”旁边的陈锦文絮絮叨叨。

“你在念什么？”王欣擦了泪水问。

“你最爱吃的碌鸭做法呀，在你家那些天，岳父大人教了我好多道菜，以后呀，你就有口福了。”陈锦文得意地说道。

噗呲一下，王欣笑了，想到他在厨房笨拙做菜的样子，转悲为喜。

“明天就给我做碌鸭，让我看看你学到哪个地步，有没有我爸一半的水平。”

“好咧，绝对不让你失望。”

两个人看着车外的风景，两只手越握越紧。

未来日子还很长，王欣开始期待了，曾经有太多雾霾遮住了她原本灿烂的童年，幸好有个人愿意为她擦拭尘埃，让她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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