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刘若愚《酌中志》述及的宫廷用木中已有紫檀。有一紫檀平头案，素冰盘沿，刀牙板，打洼委角腿足，简洁明快。这种制式的家具多以黄花梨、榉木、铁梨木制做，很少见以紫檀为材者，其制作年代推断应在明末清初。

明末清初 紫檀平头案 故宫博物院藏

从造办处档案看，最迟在康熙晚期已经不乏紫檀家具的制作，雍正一朝所制紫檀家具数量已是可观，见有一批造型简约、工艺精湛的明式紫檀家具，应是制作于康雍之间。乾隆时期，皇家对于紫檀的青睐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从《造办处行取清册》中可看到乾隆初期每年紫檀用度都在万斤以上。

清中期 紫檀螭龙纹架几案 故宫博物院藏 此案为一对，分别设在乾清宫东西墙前

乾隆十五年（一七五〇年），粤海关承做大柜、长案数件，其中有一丈六尺大案一对，一丈五尺大案一对，尺寸之巨大，令人咋舌。乾清宫内东西侧现设有一对紫檀螭龙纹架几案，其尺寸与之相近，或即此批制品。乾隆中后期，紫檀木料已渐匮乏。

紫檀无大料，板材长度能在二十厘米以上已属少见，故紫檀家具面板有时采用斜拼的方式制作。紫檀色泽深，匠作们手艺高超，拼接缝可以比木纹棕眼还细，细细查看才能勉力可见。

清 紫檀刻诗文画案 故宫博物院藏

有一件旧藏紫檀刻诗文画案，裹腿枨间对设抽屉八具，看面素混面，枨子及腿足上刻刘墉、翁方纲等人诗文并填金，抽屉面刻金农、郑燮等人书画，刻工高超，运刀如笔，桌面心长逾两米，三斜拼板，中间一块板材一头宽三十点五厘米，另一端宽二十四点五厘米，尺寸之巨，令人咋舌。

清 紫檀刻诗文画案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所见紫檀桌案，常有面心木色泛红、纹路较粗、棕眼卷曲如毛发者，与边抹有明显不同，或是匠师有意识为之，或是材料所限，能做成面心的大料往往不及边抹用料坚密结实。紫檀因生长环境不同而呈现不同的质感。有一种紫檀料，红褐色地上有深色条纹，状如虎皮，又如水波层层，光线照射时灿如锦缎，棕眼短而密集，呈S形，质地坚实细密，是上品紫檀木料，为宫廷所用紫檀料最具特点者，宫廷以外所见新老紫檀家具中都很少见到。

清宫旧藏的数件黄花梨家具无论造型还是工艺，都符合明代家具的特征。诸如黄花梨平头案，通体除牙板边起皮条线外几无装饰，造型朴实，牙头做法古拙，与清早期家具秀丽的风格迥然不同。

明 黄花梨平头案 故宫博物院藏

至迟在康熙晚期，造办处已制作了不少黄花梨家具，雍正时期和乾隆初期黄花梨的用度虽然不及紫檀，但是远远超过其他木料，每年也有数千斤的用度，有时甚至超过紫檀。乾隆中期以后，黄花梨的应用逐渐减少，留存的黄花梨家具也大多是乾隆中期之前的风格。

清早期 黄花梨卷云纹罗锅枨方凳 故宫博物院藏

王世襄先生曾述及清宫有一种黄花梨用料，其色淡黄，木纹细密，略干涩，此次见者有黄花梨卷云纹罗锅枨方凳，这件家具有典型清早期苏作家具的风格。

从造办处档案看，乾隆中后期始有大量红木家具或器物的制作，乾隆晚期红木已经是最常见的家具用材了。

清中期 红木罗锅枨方凳 故宫博物院藏

清中期 红木扶手椅 故宫博物院藏

明代以楠木为建筑上材，也以之制作漆家具的胎骨，清水皮壳者尚未得见。清代早期家具制作中楠木的使用逐渐频繁，雍正、乾隆时期的包镶硬木家具，大多以楠木为胎。清水皮壳的楠木家具，这一时期虽然少见，但造型、工艺大多不凡。清代晚期制作的楠木家具大多雕刻云龙、蝠纹等，不藏刀锋，造型粗笨堆砌。

清康熙 楠木镶瓷螭龙纹圆凳 故宫博物院藏

宫廷家具中尚有一种木材，多用作柜门心、桌案面心、屏心，木性和纹路都与楠木极其相似，唯其木纹有明显的白色水线，这种木材在宫廷家具中使用很广泛，档案记载有广楠木，或即此。

清 楠木圭式几案 故宫博物院藏

另有一件楠木圭式架几案，木色金黄，纹如山峦，部分凝结为瘿，常被误认为桦木瘿，其造型罕见，架几一方一圆，上设抽屉多具，内铺锦地，当年用于盛放乾隆皇帝的赏玩器。清代晚期制作的楠木家具大多雕刻云龙、蝠纹等，不藏刀锋，造型粗笨堆砌。

铁梨木的家具在宫廷中也有制作，而且大多风格近明代。铁梨木木质坚硬，易起茬，一般认为不适合雕琢，然清宫旧藏的数件铁梨木家具，诸如铁梨木缠枝莲纹卷几、黄花梨镶铁梨木云龙纹竖柜等，都雕刻纤细，打磨光洁，显示了匠师高超的手艺和极度的耐性。

清中期偏早 铁梨木缠枝莲纹卷几 故宫博物院藏

清中期偏早 铁梨木缠枝莲纹卷几雕花局部 故宫博物院藏

明末清初 铁梨木卷云纹平头案 故宫博物院藏

据文献记载，鸂鶒木在明代宫廷已有使用。有一件清宫旧藏的鸂鶒木镶柞榛木平头案（柞榛木是江苏南通制作的明式家具多用的木材，在故宫目前还没有看到第二件柞榛木为材的家具），云纹牙板，是明代风格。

清中期偏早 黄花梨框镶鸂鶒木座屏 故宫博物院藏

清代，鸂鶒木除了直接制作家具外，雕刻为山石树木以做镶嵌之用，是宫廷镶嵌家具最常见的做法，概是其木色纹理与墨笔皴擦出的山石树木最近似。代表之作为黄花梨框镶鸂鶒木座屏，以鸂鶒木嵌成叠嶂古树，象牙嵌为楼阁、云气，绮丽而不艳俗，具盛世风采。

由于古人并不刻意区分黄花梨和花梨木，档案记载中的花梨木多指黄花梨木，个别是花梨木，即俗称的草花梨。清中晚期时花梨木逐渐使用。

清 花梨木方桌 故宫博物院藏

见有一件花梨木方桌，桌面冰盘沿简素，圆腿础柱式足，小牙头，简洁至极。大多花梨木家具做工粗劣，造型俚俗，多为几案。

清中期偏早 黄花梨镶铁梨木云龙纹竖柜 故宫博物院藏

目前还没看到明代宫廷使用柞木的资料，这种来自东北又名高丽木的木材所做家具颇受清代皇家青睐。档案上看雍正、乾隆朝都有不少制作，唯憾实物遗存不多。

清 柞木炕桌 故宫博物院藏

柞木家具以矮桌居多，这与清人入关前的起居习惯有关。所见一件柞木炕桌为束腰式，三弯腿足，但牙板的壸门线及牙板与腿足锐角相接的方式与常规不同，较为简陋，或是因袭清代入关前家具风格，或是晚期家具造型之嬗变。

榉木是苏作家具的上好用材，故宫博物院藏有一件造型隽永的榉木镶铁梨木平头案就是其中代表，该案当制于明末清初时。清宫榉木家具所见较少，档案也只是偶有提及。

明末清初 榉木镶铁梨木平头案 故宫博物院藏

榆木毕竟粗陋，档案中能看到数件榆木打造的器物。

乌木和黄杨木少有大材，多做小件器物。见有乌木嵌黄杨木宝座、乌木镶黄花梨平头案、乌木攒棂格扶手椅等，属于少见的乌木制家具。乌木有时也用来做屏框，宫廷家具中乌木还有一个做法，是将其加工为线脚，作为家具的边线镶嵌。

清中期偏早 黄花梨嵌乌木黑漆面条桌 故宫博物院藏

清中期偏早风格的黄花梨嵌乌木黑漆面条桌，牙板以乌木为边，极具装饰效果。

瘿（[yǐng]）木并不是一个树种，而是泛指所有长有结疤的树木，有桦木瘿、楠木瘿、樟木瘿等，多作镶嵌用，具装饰效果，前述楠木圭式架几案即是此类。见有一批清中期偏早风格的扶手椅，以紫檀为框，内镶瘿木，上嵌瓷板，瘿木与紫檀、彩瓷相互映衬。

清中期偏早 紫檀镶瘿木瓷花卉纹扶手椅 故宫博物院藏

天然木是以树根或树瘤依据自然形态稍作加工而成，清宫遗存有成堂成套的天然木家具，此外，还见有椰子木制炕桌，颇为新奇。宫廷家具用材虽多以高档木材为主，但不排除用一些一般木材。比如柏木常作屏风隔扇心板，松木、杉木常做包镶或漆家具胎骨，其他见者还有樟木、核桃木、楸木、椴木等，这些木材制作的家具大多制作糙劣，仅供杂役人员使用。

清中期偏晚 硬木镶瓷花卉纹罗汉床 故宫博物院藏

当然，并非所有木质都可辨明。比如此次拍摄中的硬木镶瓷花卉纹罗汉床，木质坚硬沉重，色泽深黑，木纹不明显，与铁梨木不同，棕眼直而细长，与紫檀、红木、乌木不同。具体是哪种木材，还需要进一步的研究。

原文作者：张志辉

原文来源：《紫禁城》2014年9月刊《故宫博物院藏家具拍摄札记（二）宫廷家具用木见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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