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6月到9月,为了放羊,阿布拉汗一家人都住在提孜那甫乡草场附近的土房子里。土房子的墙上有“1993-5-30”几个数字,清晰可辨,应该是泥土未干时,用手指画出来的。阿布拉汗说,那是房子建成的时间,也是哥哥依玛尔出生的年份。数字还像刚刚写上去的样子,而依玛尔已成年,去年刚刚结婚。
房子是简略版本的塔吉克传统民居蓝盖力,长条形,房门低矮,有一个朝里开的木门,屋里的地面比门外低,沿墙半圈土炕。左手边是馕坑和储藏间,馕坑的上方开一个露天的方形天窗。
阿布拉汗就读于新疆医科大学,今年上大二,他说在乌鲁木齐时最想念的食物就是母亲做的千层饼——卡提拉玛。“明天,你们来,我让妈妈做千层饼给你们吃。”
摄影:刘湘晨
第二天,我们如约而至,阿布拉汗的妈妈加娜热· 卡达米克先用面粉和上水、酵母粉,再撒上一些绿色的粉末。我忙问那是什么,阿布拉汗拿出两团已经风干的植物,应该是野葱和野蒜,传说中“葱岭”的特产。加娜热的手在面盆里熟练揉捏,面糊很快变成面团,她把面团摁扁,用擀面杖擀成足有70厘米见方的薄面饼,然后均匀涂抹上奶皮子,再将面饼卷成长条,顺势扭转几次,盘成一圈一圈的面团。这时阿布拉汗的嫂子阿丽玛汗· 库尔班拿出一个铸铁饼铛,在饼铛里抹一层奶油,加娜热把盘好的面团移到饼铛里。打开馕坑上的棉被,把盖上盖子的饼铛放入木炭的余烬里,用火钳拨弄木炭,让它们尽可能把饼铛整个埋住。过一两个小时,卡提拉玛就可以出锅了。
揭开盖子时,奶皮子全都融化了,卡提拉玛遇热膨胀,撑满了饼铛里的空隙,变成焦酥的黄褐色,滋滋冒着油泡,我们脱鞋上炕,围坐在饭单(作用等同于桌布,铺在炕中间的毡子或毯子上)周围,撕开一块饼,层层起酥。浓郁的奶香,奶皮子的酸甜,面饼的柔韧酥松,还有野葱和野蒜独特的香味混为一团热气,再喝上几口奶茶,真是人间美味。
阿布拉汗家有七亩田,五亩种小麦,基本可以满足一家的口粮。另有48只羊、4头牛,可以一年到头提供奶制品。牛羊少量养在土房子旁的草场上,大部分在山上的夏牧场,由亲戚来放牧。土房子相当于以前夏季的毡房,除了阿布拉汗,还住着外婆、父母、哥嫂和外甥女共七口人,另有一些空间租给几个在附近务工的维吾尔族人。
摄影:连姝凝
我们吃完卡提拉玛时,不久,几个租客也收工回来了。加娜热和阿丽玛汗为他们准备最常规的午饭——馕和奶茶。
和其他塔吉克家庭一样,家里的劳动按照性别严格分开。依玛尔负责春种夏收,每年四月小麦下种,九月收割,全靠人力,空闲时间会打工来补贴家用。他们耕种的还是自己留种的传统品种,所以做出来的馕也别有风味。家里的活计都是女人来承担,一天早、中、晚三次挤奶,做饭,收拾屋子,加娜热和阿丽玛汗很多时间是围着馕坑打转。外婆已经不承担太多劳作,她有时会坐在炕上,慈祥地看着她们在厨房忙碌,做出指导。她枯瘦的手指上,戴着几枚硕大的戒指。阿丽玛汗已经有了身孕,等她诞出第一个孩子时,才会褪去新娘的红装。生命的传递就在这馕坑周围展开。
摄影:王毅楠
加娜热说,老式馕坑比新式的好用。老式馕坑从灶口到炉底都是敞开的,平时用厚棉被盖起来保持温度,而新式的馕坑只有上面开口。造馕坑时也有讲究,要选含盐量高的泥土,馕坑的薄厚要均匀。柴火是捡拾来的漂流木,每天早上点燃炉火,待柴火烧成木炭,热量可以供给一天的奶茶,很节省能源。以阿布拉汗家的人口数量,两天要打一次馕,一次打12个。
馕坑背后是纯粹的女人领地,最珍贵的奶制品就储存在小房间里。我钻进去看,像阿里巴巴的藏宝洞,台面上是一盆一盆的酸奶,靠门的墙上挂着一只布袋,沥出水和奶的混合物,一问才知道,布袋里装的是酸奶,两天之后,就可以把沥干了水的酸奶晾在外墙的架子上晒成酸奶疙瘩。
摄影:王毅楠
男人不能进储藏间的传统,据说是出于迷信:男人和外人如果看了家里的奶制品,家里的奶会变坏,牲畜的产奶量会变小。
塔吉克人对食物的珍视,也体现在诸多规矩上。比如脱鞋上炕要遵循一定路线,不能横闯直撞;脚不能触碰饭单;吃饭时要面对面坐,不能背对别人。我们小心翼翼地学习,仍时时显出笨拙无礼。感冒的摄影师用纸巾揩了一把鼻涕,阿布拉汗严肃地提醒她:“你怎么能在饭桌旁擤鼻涕呢,要出去呀。”
文字根据线上传播方式对原作有部分删改。
撰文:霍亮子。内容来自:《地道风物·帕米尔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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