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牛号

吃过杭州片儿川、桐乡小锅面、宁波海鲜面之后,我们依然能在浙江不断发现惊喜,真是个隐藏的吃面大省。

最近吃到印象最深刻的这一碗,叫「次坞打面」。

顾名思义,这是一碗来自诸暨次坞的手打面。

手打面像是各地制面师傅们不约而同的默契,广东有竹升面,福建有磻溪面,西北有杠子面,都是用竹竿、木棍或铁棍打出来的。

而在浙江,就有次坞打面。

打完了的面,两锅起灶,现切现烧,配上当地特色的浇头,盛出一碗半汤半干热腾腾的面,真是又鲜又劲道啊!

吃面前,先走一趟山坞坞

次坞是诸暨北部的一个小镇,比起诸暨市区,更靠近杭州。

杭州、萧山客想吃一碗正宗的次坞打面很容易,一下杭金高速,沿街除了汽修店就是次坞打面店。

关于次坞打面的来源,有那么几种说法:

一是和大多数民间的美食一样,都要挂钩名人。来一个传说中的历史典故,这打面店里就都挂着「朱元璋吃不厌」的故事。

二是次坞老街打面店的老师傅俞仙友说的,他是目前镇上最早开始做打面店的,到他这儿算第三代了,差不多一百多年前就开始卖这一碗面。

本来只是家里人自己烧着吃的面,咸菜肉丝,没什么讲究,就是在打上费了点功夫,所以往往是招待客人或麦子成熟时才会做上几回,没想到就受到了邻里的欢迎。

改革开放以后,俞仙友继承了祖辈父辈的手艺,正式亮出「打面」招牌,把打面棍从竹竿换成木棍,在老街继续开面店。

现在他已经70多岁了,面馆仍开着,只做早间生意,只卖咸菜肉丝面。

约莫每天九点半就收摊了,去的那天晚了没吃上

次坞的打面店并不多,统共就30家左右。

镇上的打面店分两类,要么做路边生意,要么做熟客生意。

所以这三十几家面馆里,好一部分开在路边,迎来送往着过路人。

还有一些开在街巷里,以「名字 面馆」的形式命名,基本是大家熟悉的招牌,要是问起路人仙友、涵文、阿朝,都能指出个大概方位。

打面受欢迎,野心也就大了,不甘于只做镇上生意,慢慢就把店一家一家开到其他乡镇上,开到市区。

在诸暨,说起吃面,人们第一时间想到的不会是兰州拉面、山西刀削面,而是习惯性约在楼下的打面店,吃上一碗热腾腾的三鲜面。

打了上千次的一碗面,有多劲道?

在叫「打面」之前,它的名字叫「坐竿面」,因为这面是师傅坐在竹竿上,一下一下打出来的。

打面的动作像骑马,师傅跨坐竿上,手压竿头,微微曲背,靠脚力上下前后起伏。

后来改进了技艺,从坐打到手打,力量更容易控制,打出来的面劲道不减,且更加均匀。虽说下了马,这打面声“哒哒哒”,依然像疾驰的马蹄声一般,脆响有力。

在来回的笞打下,面团会越来越薄,洒上生粉,对折再对折,左到右、右到左,继续密密地来回打。

打的动作要重复上千次,才能把面团打成薄而韧的面皮。

一张好的面皮,看上去很轻,拎起来却很有重量,从侧边一眼望过去,能感受到一整张的均匀。

明明可以用机器替代擀面这一步骤,为什么要选择耗时又费力的手打呢?

把手打这一动作缩小来看,其实就是家里最日常的手擀面。

用短短的擀面杖,一遍一遍把面擀薄擀实了,这样才能保证煮出来的面有劲道。

用长棍替代擀面杖,也就从家里的家常面变成了小面馆的日常面。

机器的确较之手打更为稳定,能保证打面的厚薄均匀软硬适中。

但机器不如人的一点是,它不懂变通。机器大量生产势必会影响面的含水量和出筋度,又没办法在制面的过程中,根据面的情况适时调整压面的角度。

手打面全靠老师傅的一身技艺,用竹竿或木棍将厚厚的面片一点一点压长压薄,反复如此。

这样打出来的面,有着不输机器的均匀,同时比机器更Q弹,还有几分中国人吃食讲究的人情味在。

「打」是次坞打面的精髓,亦是最大卖点。

像次坞阿生这样,在当地开了三十余家,在全国开了220 家的连锁大户,依然每一碗面都坚持手打。

这其实是很矛盾的一点:

连锁通过可复制性来压缩边际成本,稳定高效扩张的同时难免要将繁琐的步骤缩水。

而手打是一件效率低、成本高的事情,从商业的角度来看很难在连锁中实现。

问起阿生本人,他说:如果连打都不能保证,那还叫什么次坞打面?开连锁,一为了让外乡的诸暨人能吃上熟悉的面,二是为了让更多人认识这碗面;要感到熟悉和正确认识,必须要打出来,再麻烦也不能少。

连锁标准化的是招牌和流程,但「打」是店能开下去的核心。

判断是不是手打的方法很简单:

一看店,手打的面,厨房里肯定有着一处宽敞的案板,那台面上还得有一根1米多长的擀面杖,或铁或木。

打面多是开放的,师傅们有底气将打面的功夫展示给食客看。

二看面,手打出来的面在烧制之后会微微蜷曲,通体并不滑溜,口感很有嚼劲,像是师傅把打的力气都灌输了进去一般,你是能感觉到回弹的。

打完面,紧跟着的切面工序,同样是手工的。

将打好的面皮以Z的画法叠成三四层,便可以开始切面了。

面的粗细没有标准刻度,但似乎每家打面店都默契地定了切的维度:

不能太细,容易崩断;亦不能过粗,会让面的嚼劲有所流失。熟练的师傅,抄起大菜刀,就开始在案板上手起刀落,不用精打细算就能切出最理想的宽度。

虽说厉害的师傅能将切面也变成一种花样,把面切得粗细一致;但在诸暨的打面馆里,豪爽的食客们是没有这些讲究的。面切得匀称就行,不必用严格的标准去苛求。

切完了面,用手轻轻拎开,面条从指间散落下来,一团便是一碗。

店家基本有数,一碗面大概就是180g的面条,不会偷斤少量,反而遇上胃口大的常客,会主动多添点面上去。

雪里蕻、冬笋片、三鲜

最普通的浇头也闪着光

次坞打面多是夫妻店,打面、切面由男人来做,之后的煮面就由内客来负责。

煮面分两个大锅进行:一锅用沸腾的开水汆面,另一锅热上自熬的猪油炒浇头。

最早的次坞打面,切点猪肉丝加上雪里蕻咸菜,就成了有荤有素的一碗,要是有条件,再切上点冬笋片一起炒。

这三样算不上浇头,都是诸暨人家里最日常的菜余边角料。

肉丝是剔下来的碎肉,切成肉丝,不过现在店里做的有讲究了,会特意去买猪后腿精肉来切肉丝。

家里自己种的新鲜雪里蕻,腌制二十天做成咸菜,这咸菜泛着金黄的色泽,散发着浓郁的发酵香气,是家家户户都会储备着的基本配菜。

丘陵多山坞,从山间挖来长势刚好的冬笋,剥开外衣,片成笋片,给一碗面添了最山野的鲜味。

要是第一次吃次坞打面,点一碗招牌三鲜面最保险。

除了咸菜笋片,还有河虾、木耳和蛋卷。

诸暨有道菜叫「蒸三鲜」,东西往往不止三样:

蛋卷、冬笋片、河虾、肉圆、鹌鹑蛋、河虾、猪肉皮、高粱肉……里头的灵魂食材就是蛋卷。

诸暨的蛋卷是特色,用的蛋一定要在畈间放养的鸭生出来的番鸭蛋,个头大蛋味浓,打成蛋液摊成蛋饼,裹上调味的肉末,像卷寿司一样卷起来。

这还没完,要用纱布将蛋卷裹紧,再用三根竹筷定型,用绳捆紧,再放到蒸笼里蒸制。

蒸熟后切成一片一片的,既好看又能尝到融合的蛋香与肉香。

在打面馆里,一碗面就是正式的一餐,所以浇头可供选择的还有些讲究的肉食和鲜掉舌头的下水:大排、小排、炒牛肉、鳝丝、猪肝、腰花……丰盛得很。

浇头炒得七八分熟,用漏勺把汆好的面轻快得捞起来,抖三抖,倒进油锅里,加少许清汤,继续翻炒,烧至汤只留一点,一碗热腾腾的次坞打面就出锅了。

打出来的面嚼劲十足,配上的浇头自带山野气,汤浓郁但不抢风头,这才是一碗富有地方特色的家常面。

其实我就是那个,从小到大吃了不知多少碗次坞打面的诸暨人。

一直以为次坞打面,和西施豆腐、藤梗、糖央一样,是诸暨人秘而不宣的美食。

但渐渐地发现它藏不住了,它正在慢慢侵入外地的市场,光是浙江省就已经开出了1500余家次坞打面店。

作为诸暨人,欣慰的同时有着更复杂的情感。

读初中的时候,最常吃的是校门口的里兆,碰上放学人多的时候,还免不了排上几桌的队。

后来升了高中,从李字天桥的这头搬去了那头,碰头的地方便成了另一个校门口的另一家打面店,叫北庄。

读大学那几年,最想念次坞打面,当时外乡还没几家,总是跑大老远去吃。

如今在上海,意外发现也有三十几家次坞打面馆了,准备一家一家吃过来。

我不是恋家的人,但在吃这一碗面的时候,竟也能短暂地感受到乡愁。

当次坞打面走出诸暨之后,这就是它于我而言的意义。

本站所发布的文字与图片素材为非商业目的改编或整理,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侵权或涉及违法,请联系我们删除

窝牛号 wwww.93ysy.com   沪ICP备2021036305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