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开封日报报业集团《开封尚》杂志

作者：李旭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冬至无疑是仅次于过年的一个日子。因为这一天，在豫东开封农村故乡，无论家境如何，家家都会包一顿饺子，让全家人的肠胃得到一次极大的满足，像是过好这一天就等于过好了全年的每一天似的。如果说，过年对我这样一个乡下农家长大的孩子意味着可以尽情地放鞭炮、尽玩性的话，那么过冬至，则意味着常年吃不到一顿水饺的那种期盼、喜悦与一天的肠胃狂欢。

关于冬至，记忆最深的一件事，是上世纪80年代，整个中国农村刚刚进入联产承包、“包产到户”的农业自留地种植时代，生产队的大集体变成了以一家一户为单位的“小农经济”时代，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所谓可以种菜的自留地。我家的自留地在镇子西头靠近马路的一个三角地带，目前常年种植的蔬菜到了秋冬无疑最丰盛的就是萝卜、白菜了。尤其是大白菜，更是令人记忆犹新。每到白菜生长到要包结菜芯的时候，我们总会和母亲一起用红薯地里扯下的藤子给白菜来个“束腰礼”，就是将横向平长的白菜叶儿拢起来，那种精心程度就像今天给女儿扎羊角辫那样。这样被拢好的白菜用薯藤一扎，以后再从芯内长出的新叶边在这个框架内慢慢填充、填实、填大。最后出落成一个个十斤八斤重的生态大白菜。几分地的白菜那可是能收成几百棵、拉上两架子车呢。运回家，挖个深一尺半能超过坐立起来的白菜的高，一个个排起来，上面压上麦秸或玉米叶杆，最后再用一层薄土埋住，整个窖菜过程就完成了。

这些白菜，加上白萝卜，往往几乎就是入冬后一家7口冬天的全部菜品了，当然主房墙上挂满的辣椒也自不必少。一白、一青、一红，白菜、萝卜、辣椒，是自己小时候肠胃最熟悉的三种食物。

入冬了，大地一片荒凉。冬至到了、春节到了，这些大白菜可成了家家户户饭桌上的主力。常常半棵白菜煮一煮，加些盐、辣椒和小磨油（芝麻油），就是一家人最可口的菜肴了。用油炒白菜，那可是一种奢侈的做法。

在这种清淡的生活下，冬至能买上二三斤甚至只有一二斤猪肉，再掺入一两棵大白菜，包一顿水饺吃，那可是一年难遇几回的肠胃盛典！年年冬天盼望冬至、过年，主要盼的就是这一顿两顿的水饺哦。

记得读大学二年级时的1984年冬至，担心豫东杞县（成语杞人忧天诞生地）老家的母亲妹妹弟弟们吃不上一顿水饺，专门提前汇了10块钱回去，节后母亲说：唉，孩净瞎操心，冬至嘞，俺们能不包顿水饺吗？

今天过冬至，一早问女儿，今天冬至包水饺，你们吃什么馅的。女儿说：羊肉萝卜馅的。于是，7点多便跑到翠庭园菜市场买了两斤羊肉回来，中午全家包水饺吃。

到了家，给老家打电话，提醒母亲别忘了去割点肉、冬至包顿水饺。

其实，对于包水饺，如今的生活条件好了，因为从小受过穷、吃过苦，常年吃不到一顿水饺，今天可要好好补一补了。所以，几乎每周我们都要包一顿水饺，有时一周甚至包上两次。

水饺最讲究的就是皮的筋道和馅的味道。我常年包水饺最常用的馅子除了羊肉掺白菜的最爱，其余就是大肉芹菜、鸡蛋韭菜两样了。偶尔来顿虾仁冬瓜馅之类，可嫌太麻烦、太浪费时间。

也许是小时候经常随教师父亲到乡里外村初中读书的缘故，自己大概是念初中二年级十三四岁的时候，跟父亲学会和面、擀面条、包水饺的，等17岁念大学之后，自己已是和面和包水饺的熟练工了，全班冬至在教室包水饺，用洗脸盆和面的事就当仁不让了。大家啤酒瓶当擀面杖，用课桌铺上报纸当案板，那个年代没人说卫生不卫生的。冬至能包顿水饺，给肠胃一个冬日的狂欢，那已是上世纪80年代初最开心的一顿饕餮大餐了。那个年代的肠胃标准，只管肚子填饱，不求味道多好。

水饺，北方人冬至日的最爱！对于我们这批上世纪60年代出生、在农村长大的进城学子来说，冬至日包水饺、吃水饺，已不再仅仅是一顿饭，而是一种记忆，一种怀念，一种对于贫困年代的“忆苦思甜”。水饺，也不再仅仅是北方人的一种文化，连家中那位来自豫南大别山的“南方人”，也慢慢习惯冬至吃水饺了。尽管他们那里冬至日没有吃水饺的习惯和风俗。从她13岁那年自己下乡到她们那深山老林，教她和面、擀面条、包水饺，至今17年过去，记忆中好像她从来没有给自己包顿水饺。她是在“鱼米之乡”长大的，是吃米长大的，不像我们这些北方吃面长大的“侉子”（南方人对北方人的俗称）。多年过去，我们家天天都是两样饭，一半是米，一半是面，在上海出生的女儿常常每顿饭米面各吃一点，更偏向吃米那一边。

今天是个例外。今天只有水饺，没有米饭。

习惯，往往不是一种习俗，而是一种情感。为了让爸爸记住那个没有女儿幸福的童年，女儿跟爸爸吃一顿水饺吧。水饺中，包的不仅仅羊肉、萝卜，白菜、大葱，还有纪念、怀旧、团圆、美满。

乙未年冬至日，闲记于江淮大地天鹅湖畔。

(作者系安徽出版集团时代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重大办主任、编审，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兼职教授，新上海人，籍贯蔡文姬故里、开封四大古镇——杞县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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