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牛号

香辣面是碱面吗

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乡下。年代久远,我竟然想不起当时吃什么饭了。只记得馍馍是黑面的。饭应该经常是汤面条,调一点干白菜,难得做一次碱面。最初关于青辣子菜的记忆是奶奶的手艺,很老道,似乎连西红柿也没放着,就只是茄子,青椒,萝卜片,土豆片,味道酸酸辣辣香香的——一定调了不少醋,汤却是白玉一样的颜色,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带着我和哥哥搬到了西渠镇上的姑奶家,每顿饭都吃米糊糊,不调任何菜。最喜欢端上碗去跟姑奶一起吃饭,这样就可以蹭着吃她家的酸萝卜了。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两年,我们搬进了批发站家属院,母亲在家里做缝纫活,带了十几个徒弟,缝纫机日夜轮转,徒弟们倒班干活,母亲成日成夜价站着裁衣服。案子上,一摞又一摞布料堆得高高的,总也裁不完。父亲在院子里种了茄子、辣子、韭菜、菊花。一到夏天,几乎天天都吃青辣子,百吃不厌。

把油烧开了,先放茄子,炒,一直炒,看见它开始变嫩,揽到锅边上,放入切好的西红柿,边炒边碾压成汁,西红柿的酸味渗进茄子里,保证茄子不烂。搁一点盐,一炒勺水加几滴酱油浇入,水开后,加入土豆片、萝卜片、青椒,再撒盐,加少许酱油,炒,加两勺水,水开后焖五分钟,加水漫过菜寸许。水开后小火焖,等到土豆微微裂开,放入切好的小白菜,取一撮面粉放入炒勺,加适量醋,用水搅匀,放入汤锅,尝汤的味道,若酸味不够,再加一点醋。

十几个徒弟,总要做上一大锅菜,夏天的辣椒和大太阳一样都是火辣辣的性格,不辣不香,就要又酸又辣,才觉得够劲,就像一副泼墨山水画,一定要浓笔重彩,才能充分展示“江山如此多娇,令无数英雄竞折腰”的意境。吃饭时,大家高高兴兴地一边聊天一边唏嘘,因为实在太辣了,舌头有些招架不住;饭后,姨娘家的三姐就端了一大勺冷水蹲到菜园子边漱口。祁二姐亦是如此,辣出了眼泪还在吃,眼泪汪汪还在笑。青辣子碱面是民勤人的经典,也是我家的经典,是一个里程碑,一个标志。在母亲的日夜操劳下,我们不再忍饥挨饿,不再寄人篱下,甚至被同学以为是富家子弟(我一直都不知道,后来听他们说的)。

好菜要有好面来配,才能相得益彰。青辣子菜与碱面是绝配。“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要做出一道地道的青辣子菜,必须要有合适的时间,合适的人,合适的氛围,合适的心情。碱面也必须是手工的才地道。和面的时候,要用手使劲攥,一把一把和到一起再揉,水要放合适,多了面会软,少了擀不动,必须是不软不硬,柔中带韧的感觉才合适。和好以后,把面揉匀,用擀面杖擀,面杖如风火轮般旋转,两手不停地来回搓,厚厚的一小块面饼渐渐变得越来越薄,越来越大,占满整个大面板,再用擀面杖卷起来,沿直线一刀切过去,面分成一叠长方形,撒上面粉,再横着切,细细长长的面条从刀的一边舒展开来,又整爽,又均匀,此时的心情,不亚于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阅兵时的自豪感!手工擀出来的面和压面机压的是不一样的,手工的更自然朴实,上面有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纹路,像血脉一样,显示出这是辛苦劳作的结果;机器的则整齐划一,表面光滑。口感也不一样,机器的感觉有点硬有点拘谨,手工的则柔中带劲,既精道又熨帖,浇上青辣子菜汤,再拌上母亲泼的蒜泥(里面搅一点甘谷辣椒面,经油泼以后,看上去像白雪覆盖的枫叶,母亲说,这叫“扬风搅雪”)咬一口,滑滑的,青辣子的酸辣香滑,蒜泥的香辣,面的薄透顺溜融合在一起,是世间难得的美味,这是故乡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到了武威以后,每次去母亲那里都会很留恋,一进门就会有大姐亲切的问候,二姐爽朗的笑声,母亲慈爱的眼神,其实每一次都舍不得离开,却又不得不离开,因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家。

经历了几次搬迁,从镇上到县城,终于又到武威,这中间有着太多又酸又辣的故事,无论美好还是不美好,落入记忆便都弥足珍贵,人是善于遗忘的动物,特别是当生活的节奏陡然加快,甚至都来不及去思考和回味的时候,许多记忆不知何时会被不小心删除,无法还原。而今,许多东西已经改变,母亲垂垂老去,而我,也渐渐成为背景,孩子不喜欢吃茄子,不能吃辣,所以平常是不做这道菜的,但是记忆偏偏又将这道菜雕刻在最显眼的地方。孩子通过否定我来打破窠臼,证明自身成长,而我则如黄昏时分的夕阳,留恋着过去,亦将爱和温暖传递给朝阳。青辣子碱面,是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属于对故乡、对母亲、对往昔生活的挚爱,记忆渐渐淡化远去,唯爱永恒。

本站所发布的文字与图片素材为非商业目的改编或整理,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侵权或涉及违法,请联系我们删除

窝牛号 wwww.93ysy.com   沪ICP备2021036305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