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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儿女故事 第二十六章感悟》

《大运河儿女》——长篇历史、战争、爱情、哲理、传奇小说

第二十六章 志士遭诬黑白颠,夫妻痛别离恨泪(一)

在上一章我们讲到,出了岛田介岸家的门后,藤泽秀行教授向一个人家走去,他要去找一个人,这个人是他的知己。只是藤泽秀行教授不知道的是,这个人——他的知己,此时并不在自己的家中,而是在太平洋的边上。

那就让我们去看一看那辽阔而汹涌的太平洋吧!

1937年的8月,日本国广岛的南岸。浩瀚无际的太平洋,在那里波涛汹涌着。

数日前,一场热带风暴在赤道附近太平洋的中部洋域形成,现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西北方向的日本列岛。此时,它在横扫四国地区后,其先头部队正在中国地区登陆。而位于中国地区最南边的广岛首当其冲。

就像有高明的风师和雨师在当场联合作法一般,刚才还很晴朗的广岛的天空上竟然在一眨眼的时间内出现了那么多黑色的云块,整个天色立刻变得灰暗起来。接着就有“呜呜呜”鸣叫着的狂风呼啸而来,随后天就像是银河裂开了无数的口子,暴雨瀑布般的从天上倾泻下来。风借雨威,雨借风势,雨点就像几万挺机关枪集中射出的密集的子弹,噼噼啪啪打在广岛那空无一人的沙滩上。整个天地随之就变成了混混沌沌的一片。

由于日本政府早已经发布了强热带风暴将要袭击日本的预报,并数次发布命令要求人们做好规避,所以夏日里一向人声鼎沸的广岛海滩上此时早已空无一人。

伴随着呼啸的海风而来的是汹涌的一层高过一层的巨浪,这些巨浪以雷霆万钧之势,啸叫着冲过来,势如万马奔腾。它们一排又一排地撞在岸上,溅起一片片巨大的、雪白的水花,那巨大的冲撞力让整个海岸不住地颤抖。大海仿佛要把陆地完全撕烂一般,在这时竟变得狂怒无比,幸亏海滩上早已空无一人。

但——不对!不是空无一人!

在距离海岸约几十米的一个高岗上,却有一人对着咆哮的海风、狂怒的海洋屹然而立。

每秒速度超过25米,在陆地上足以拔树倒屋的十级狂风却难以撼动那个人分毫;鞭子似的雨点抽打在那个人的身上,他却毫无知觉一般。

莫非他不是人?而是一尊由钢铁所铸成的男人的雕像?只是这尊雕像所刻画的男人也太标准了吧?你看,这尊雕像头发乌黑茂密,有棱有角的脸盘上五官分明,长长的两道剑眉下一对炯炯有神的丹凤眼在注视着远方,再加上高挺的鼻梁和那略薄而紧抿出一道优美弧度的嘴唇。呀,这是一个既十分的威武阳刚又十分的俊美绝伦的男人,是男人中的绝版。

只可惜这是一尊塑像!

可这尊塑像竟然动了那么一下。原来,他不是塑像,他是人,而且是一个活着的人。

这个人俊朗的双目凝望着远方,目光仿佛要透过眼前的海浪、狂风和骤雨,要把深邃的宇宙看穿。只是他的目光中有着一股深深的忧郁。

在他紧闭的嘴角中,你可以读到无比的坚毅。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就像这翻腾的濑户内海,是那样的不平静。

他就这么长时间地站在那儿,一任风吹雨打。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仍是如一尊雕像,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终于,风小了,雨停了,天色由暗转明了。这尊雕像也慢慢地转过了身子,踏上了两个多小时前他来时的路。

这个人是谁,他叫柳生静云。他就是藤泽秀行教授要找的那一个人。

柳生静云,一个在一般人眼中极普通但实际上却极不普通的人物。他的公开身份是广岛中学的一位普通的数学教师,实际上他是在日本无数的剑道流派中赫赫有名的柳生心阴流这一流派的隐者。

他今天上午突然接到了两份通知,一份是广岛中学的辞退书,一份是广岛县政府的军队入伍通知书。在三日内,他必须告别身边的一切,前往大阪报到从军,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短训后,就要到中国去投入战争。而政府对他的要求很明确,就是要他战死在中国。政府这样做没有别的理由,只是因为柳生对这场战争的态度——他反对这场战争。

柳生不畏死,他早已参透了生死,但他不能就这样的死掉;另外,对他来说还有太多的理由不能死。

风小了,雨停了,大海平静了,柳生的心也平静了,他做出了自己的决断,那就是,到中国去!

他踏上了回家的路。

柳生静云的家,就在离这儿约一公里远的不远处。路上,到处仍是一尺到二尺多深的湍急的水流。一般人在这种激流中,根本就无法行走,而他却如履平地。

终于,他走到了自己的家。

家门,自动地打开了。门里面站着他美丽的妻子千益。千益以前也是广岛中学的教师,教的是音乐课。婚后她即辞职在家养儿育女,操持家务。她已年近三十岁,但依然光彩照人。

“我想,你该回来了,果然是这样!”千益边说边鞠着躬。

“谢谢你!”柳生静云向妻子还礼。

“你刚走,藤泽秀行先生就来了,他现在还在应接间里等你。”

“哦,先生来了!”柳生静云应道,然后快速向院内走去。刚走了几步,这时,他对面的房门开了,屋子里一前一后跑出来了他的那一双可爱的儿女。前面是他的四岁的儿子柳生芳男,后面的是他的两岁的宝贝女儿千惠子,他(她)们嘴中“爸爸、爸爸”地喊个不停,跑到他跟前后一人抱住了一只腿,嘴中的“爸爸、爸爸”仍是不停的叫着。

柳生静云高兴地弯下腰,一手一个将他(她)们抱起来,脸上堆满了幸福的欢笑。

这时,藤泽秀行先生在屋门口出现了。他戴着眼镜,满头的白发。藤泽秀行先生原来的身份是东京帝国大学文学部的史学教授。他是柳生静云家的邻居,也是柳生静云家的常客。

藤泽秀行先生已退休多年,他对日中两国的文学、史学都有极深的研究,特别在史学方面造诣颇深。藤泽秀行先生是个反战人士,还参加了一家反战组织。在他的多部著作中,都体现了他的反战思想,而这一点使他受到了那些好战分子的多次严厉地攻击,他这方面的著作近几年也遭到了禁封。藤泽秀行先生在退休后即离开了东京,选择了广岛居住。他的居所与柳生静云的居所是一街之隔,搬来后不久就与柳生静云一家相熟起来。柳生静云与藤泽秀行先生两人极是谈得来,几经交往后两人成为了忘年之交。在双方的交往中,藤泽秀行先生的历史观、战争观对柳生静云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而柳生静云对藤泽秀行教授的的影响也是极大。柳生静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中学老师,但他的学识之深、之广,却是让藤泽秀行先生大感诧异。柳生静云学贯古今,兼学东西,其学识之渊博,见解之超群,使自认博学的藤泽秀行先生常自叹弗如。藤泽秀行先生经常感到自己的学识,在年轻的柳生静云面前,就像星星见到了太阳,显现不出一点光芒。藤泽秀行先生认为柳生静云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是全日本应该最值得重视的人物;故他在柳生静云面前,从不以长辈自居,只是平辈论交,而这一点遭到柳生静云极力反对,两人经常为这事发生争执。

由于具有反战思想,藤泽秀行先生被日本政府多次警告过。只是因为他在日本学术界威望甚高,才没有遭到进一步的制裁。

前几天藤泽秀行先生一个反战组织的朋友到广岛来了,藤泽秀行先生陪他在街上游玩时,与广岛日本陆军幼年学校的校长百武晴吉和《朝日新闻》广岛站的记者佐藤次郎以及广岛警察署的警员龟田等好战分子发生了争执。在争执时藤泽秀行先生引用了柳生静云的观点,驳得好战分子哑口无言;但他于情急中竟不慎随口说出了柳生静云的名字,结果给柳生静云造成了目前这样严重的伤害,这使得藤泽秀行先生的内心中对柳生静云一家是深感愧疚。

柳生静云看到藤泽秀行教授后,赶忙放下怀中自己的一对儿女,向藤泽秀行先生深鞠一躬,口中说道:“先生,让你久等了,真是万分的对不起!”

藤泽秀行先生也赶忙深深地还了一礼,同时说道:“柳生君,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害了你。”

“先生,快不要这样说,这事怎能怪先生。”

“柳生君,是我,是我这张嘴把你害了,唉!我真想扇自己两巴掌!”藤泽秀行先生眼中充满了歉疚。

“先生请不要自责,我们到屋中说话!”

“是,先生请!”千益也说道。

柳生静云全家和藤泽秀行先生走进屋子,柳生静云换了一身衣服后和藤泽秀行两人分宾主就坐,千益在给二人斟满了茶水后,带着两个孩子进入了另一间屋子,并顺手拉上了拉门。

“柳生君,我已向县政府提出了抗议,要求政府收回成命。”

“谢谢先生的美意,但我想政府是不会采纳的,这只会增加对先生的不利”

“柳生君,不要担心我,我这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只是担心你,你打算怎么办?”

“先生,我已做出了去中国的决定!”

藤泽秀行痛苦地说道:“柳生君,我真是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夫人和两个孩子!”

“先生,请不要自责过甚。”

“柳生君,到了中国,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我会的。”

“你请放心,尊夫人和两个孩子,我一定会尽全力照顾好他们!”

“谢谢先生,这我就放心了。”

“柳生君,到了中国,你记住,日本不能没有你!一定不要轻言牺牲。”

“先生高抬举我了,请放心,我不会轻易的就牺牲的;你我分离在即,先生是否有心思再手谈一盘?”

“柳生君,难道此时你还有心思下棋?”

“柳生离开广岛之后,先生恐怕再难觅对手,岂不寂寥!”

“柳生君,你既然如此淡定,那就陪你下一盘分别棋吧!”

“好,如此甚好!”

于是两人摆上棋具,对弈起来。

藤泽秀行先生酷爱围棋。年轻时曾在关西棋院连败数名一流高手,轰动一时。只是后来他将兴趣转向了文学和史学,否则,以他的天分,假以时日,定可以成为一个超一流的棋手。即使如此,棋界人士估计,他最辉煌时的实力,当在专业九段。在他将兴趣转向了文学和史学后,围棋便成为了他的业余爱好。在来到广岛以后,他四处找高手下棋,竟难遇敌手。后来他同柳生静云相识后,两人之间一开始的的几盘对弈,竟是互有胜负,柳生还略占上风。这样,两人不但在文学、史学上相得益彰,还成为了棋友。平时有空,两人就会对弈上一番。

当下两人这场对弈,由柳生静云执黑先行,他以小目布局,稳扎稳打。而藤泽秀行先生执白采用了二连星布局,以大模样对抗黑棋的实地。两人边谈着话边慢慢地落子,有时甚至因谈话而忘记了落子。

“柳生君,以你的棋力,到中国后,恐也很难找到如意的对手。”

“是呀,虽说中国是围棋的生母,但据我了解,中国现在的围棋水平实在是让人无法恭维,远落后于我们日本。”

“是呀,围棋虽生于中国,却长成于我们国家,说日本是围棋的养母,的确一点也不为过。”

“国弱棋也弱,那政治、经济、文化是紧密相连的。”

“自唐朝开始,中国一直是我大和民族学习的楷模,他的这种先进状态竟延续了一千多年。一千多年中,日本就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处处向中国学习。可有谁会想到今天,日本的军队正在中国到处横行,而中国却鲜有还手之力。想想真让人感叹不已啊!”

“是呀,中国到了大明王朝中期,就开始走向衰落了。”

“对,先有土木之变,后有李闯作乱,再后来竟被满清占据了整个中原地区。这满清统治的300余年,只以康雍乾三朝为盛,在道光以后,和我日本一样,也倍受西方诸国欺凌。不过我大和民族知耻近乎勇,通过‘明治维新’,成功学习西学,国力日见强盛。反观清国,先搞了一个‘洋务运动’,只学了点皮毛,又来了一个 ‘戊戌变法’,也不成功,真真让人大跌眼镜了!”

“先生精通阳明之学,对中国的感情还是很深的。”

“是呀,我们明治前期成长起来的这批人,无论是文学者还是思想者,全无例外地,学识上都受到过《四书》《五经》的熏陶,思想上都经历过儒教精神的洗礼,要说对中国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

“是呀” 柳生静云点了点头。

“柳生君,我知道你对中国也是蛮了解的。”藤泽秀行先生又说道。

“是的,其实,我头脑里的许多东西也是来自中国。”

“柳生君,到了中国后,你一定注意尽量不杀人或者少杀人,更不要杀那些可怜的中国的平民!”

“柳生牢记先生的教诲,先生,你的说法,同柳生家族的族训是一致的,我会谨记的。”

“好,那就好!”

“先生,中日这一战,势必给两国关系造成长期的、巨大的损害,这段战争将成为未来两国关系难以逾越的障碍,两国民众之间的仇恨心理恐怕在以后一个世纪的时间里都难以消除,日本向这样一个具有悠久强盛历史的邻国发动战争,我恐既非日本国家之福,也非日本国民之福。”

藤泽秀行先生点了点头:“柳生君,你说的对极了,我完全赞同。你去中国肯定有你自己的想法吧?”

“是的,先生,我此去将尽我的微薄之力去化解中日两大民族之间的仇恨;我还要劝我身边的日本军人,力争使他们也这样去做。”

“善哉,柳生君,你这样做真是太好了!不知你对战争的前途有何看法?”

“我一点也不乐观,日本军队迟早会不光彩地从中国撤军的。”

“嗯,讲讲你的看法!”

“这还要从明治维新说起,明治维新是我们日本在受到西方工业文明冲击下所进行的由上而下的西化改革。明治政府政治上确立君主立宪政体;经济上‘殖产兴业’,推进工业化;社会生活上提倡 ‘文明开化’,大力向欧洲靠拢;并投入了巨资大力发展教育。这次改革使我们日本成为亚洲第一个走上工业化道路的国家,跻身于世界强国之列。可以说明治维新是我们日本现代化的开端,是我们日本历史上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在我们日本历史上的影响将是巨大无比的。但是我们日本的明治维新改革还保留了大量旧的东西,它所确立的政治、经济体制均具有很强的二重性。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体制上的缺陷所导致的负面作用将会越来越明显。这些年来,每当国内的政治、经济矛盾尖锐,我们日本就会对外发动战争以转移矛盾,化解危机。可以说我们日本这些年来就是靠战争起家的。不过靠不断的扩大战争、扩大对外的侵略来刺激国内的经济,来缓解国内的政治矛盾和经济危机,我看这无异于是饮鸩止渴。日本的经济本来就较为虚弱,资源不足,原料缺乏。一旦野心膨胀、四处侵略,就会被世界诸国所抛弃,而成为一个政治上的‘国际孤儿’。若失去资源来源,就很容易面临经济困难。经济困难会导致实力的不足,实力的不足又必然会导致在战场上的军事冒险与节节败退。长期的战争,过度的侵略扩张,还会造成科学技术与经济的落后和衰退,最终会导致政治和经济的崩溃和军事的彻底失败。所以,我对战争的前途是不看好的。这样说吧,我们日本无视侵略政策的连锁后果,将来有一天必然会使帝国成为众矢之的,最后导致战败灭国的后果。你看看现在的欧洲,那希特勒这两年兵进莱茵,不战并吞奥地利,现又把手伸到了苏台德地区,妄图不战而屈人之兵,我想,一味依赖英法的捷克斯洛伐克政府终究会屈服的,英法为了自身利益,最终会出卖了苏台德地区,希特勒德国又会取得暂时的胜利。以后的德国人必然会以为这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胜利是可以无限延伸的,而会更加地变本加厉,最终是全面进攻英法与苏联。由于两面出击,最终也难逃失败之厄运。我想,日本与德国两国的命运将是极其相似的。”

“嗯,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藤泽秀行赞道。

“拿破仑曾经说过,中国是一头沉睡的巨狮,一旦醒来将震憾整个世界。近百年来,中国屡遭打击,这些打击既伤害了他又会敲醒他。这就好像一个梦游的巨人,在不停地打击下终究会苏醒的。我想,我国的这次大规模的征服活动恐怕就是对这位即将醒来的巨人的最后一击。巨人苏醒后,整个世界格局将会发生巨变,这是欧美诸强和日本所不愿看到的,但正是欧美诸强和日本将这位梦游的巨人敲醒的。”

“柳生君所论极是,我深有同感。”

“现在我日本国正在进行征服中国的大规模战争,而我认为这是极不明智的行动。我记得很清楚,几十年前征服中国的联军统帅瓦德西有过这样的话,‘对于中国民众,不能视为已成衰弱无德行之人;彼等在实际上,尚含有无限蓬勃之生气,……然实则无论欧美日本各国,皆无此脑力与兵力,可以统治此天下生灵之四分之一也。……故瓜分一事,实为下策’。而现在日本所做的,正是几十年前十余个国家想做而无法完成的事情。现今日本欲以一国之力行几十年前十余个国家想做而无法完成的事情,无异于是痴人说梦。中国具有十分悠久的文明历史,历朝历代能人异士极多,现虽国力衰弱,且内部矛盾重重,但在覆亡危机下,整个国家必会一致对外。一旦有人能对这四万万民众进行良好的组织,则其必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日本军力即使再强大十倍,恐也无法在中国长期立足,最终只能极不体面地撤出中国。”

“是,柳生君所论极是!”

“这还只是考虑日中两国因素,若再与现今世界政治大背景联系起来,则形势更不容乐观。”

“此话怎讲?”

“若论这些问题先生比柳生要精深得多,这要从一战说起。经过一战,德国战败,被迫接受战后的制裁;奥匈帝国不复存在;俄国被红色苏联取代;意大利遭严重削弱,在世界上的话语权大为减少;英法虽遭削弱,但却是战胜国,在世界上仍据主导地位;在一战中得利最多的两个国家,一为我日本,一为那美利坚合众国。战后形成的凡尔赛体系和华盛顿体系,不过是战后各国实力的反映。现日本与德国和意大利走得很近,三国大有联盟之意,其目的就是欲图改变自一战以来所形成的世界政治格局。可如果对比一下现今世界诸强的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的力量,就可以看到,这三国虽然联合,力量却远远不够,能力与目标之间,相差太远。”

藤泽秀行先生又点了点头:“是,柳生君所论极是!”

“日本、德国、意大利三国要想取得现今世界的话语权,必须击败英法两国,但中国有一句老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日德意与英法拼得你死我活、精疲力竭之际,最后收拾残局的一定是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美国和苏俄两个大国。”

“你说最后收拾残局的有苏俄吗?”藤泽秀行先生脸上表现出了困惑之情。

“苏俄,他现在是一个孤立的巨人,他不会在现阶段有什么大的动作,但若情势有变,他一定会借机在全世界推行共产主义;美利坚也一定会和一战时一样,在最有利的时机找理由参战。我现在就仿佛看到,在不远的将来,日本、德国、意大利会遭到毁灭,英国和法国会遭到极大的削弱,美利坚和苏俄将在下一段历史时期主宰这个世界,星条旗和红旗将在满世界飘扬。作为一个日本人,这样的前景我真不愿看到它出现,但我判断它极有可能会大概率的出现。”

“柳生君,你的看法极有道理。作为一个反战主义者,我反对一切战争;作为一个日本人,我还真不愿我们日本遭到战败。假如在欧洲,德意能战胜英法,在东方,日本能很快逼迫南京国民政府投降,美苏忌惮德意日强大的实力,而不敢有所举动,我想,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先生,这正是军部的那一些人所设想的,但却是不可能实现的。”

“愿听柳生君高论。”

“德意要想击败与其实力不相上下的英法,是不容易的,况且美国一定会援助英法,一旦美国投入战争,最终失败的一定是德意。另外但就希特勒和墨索里尼这两位领袖来说,他两个都是权力欲和成名欲极强的人,个性都很偏激,都很擅长作秀。虽对其国民有很强的煽动作用,但都缺乏大的政治智慧,是不可能带领德、意两国走向真正的崛起的。德、意两国国民选择这两人为本国的领袖,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这两个国家的国民自己。至于中国的蒋介石政府,因中国国内反日情绪高涨,他害怕被本国国民抛弃,加上其背后还有美英法的大力支持,是不会轻易投降的。中日战争一定不会像一些人所想的那样会速战速决,而最终会演变成一场持久的消耗战。而长期的消耗战对日本来说是难以坚持的。德意日精疲力竭之日,就是美苏参战之时,美利坚和苏俄就会成为未来世界的主宰。”

听了柳生静云这番话后,藤泽秀行先生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也许这就是日本的宿命吧!但愿到那时我这个糟老头子早已不在人世了,不要让我看到这可怕的一切吧!”

“先生,我也一样不愿这一切发生,但我们人微言轻,所说的话有谁会听呢!这些话语,也只是在此说说而已啊!”

“是啊,现在日本几乎全体的国民都陷入了战争的狂热之中,你我也只有在此说说而已,一点办法也没有的!”藤泽秀行先生也是一脸的无奈。

两人陷入了沉默,都把注意力转向了棋盘。柳生静云又投下了一手,藤泽秀行先生紧盯着棋局,陷入了长考。

又过了一段时间,藤泽秀行先生说道:“柳生君,你这一手棋,真的是从天而降,白棋既无法吃住,又难以封住,白棋大空一下子化为乌有,我认输了!”

“不,还是有办法的。”柳生说道。

“是吗?”藤泽秀行先生自语着,重新端详着棋局,过了一会后,他笑了,“果然还有妙手,柳生君真是高明!”

“不,是先生今天下棋的状态不好。”

“我看这样吧,柳生君,两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了,我该告辞了。这盘棋我建议保留着,等你从中国归来,我们到那时再接着下,你看如何?”

“好的,先生的提议太有纪念意义了,这盘没下完的棋,我一定时时记在心间。”

“就让这盘没下完的棋做个牵挂,督促着你从中国尽快地平安归来吧!”

“先生的好意,柳生心中明白,谢谢先生了!”

接着,俩人又谈起了日本的历史,从绳文时代、弥生时代一直谈到了明治、大正时代;谈到了圣德太子、桓武天皇、源赖朝、足利尊氏、武田信玄、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大久保利通,西乡隆盛,木户孝允这些影响巨大的历史人物;也谈到了禅宗和物哀,武士道和浮世绘等等一系列的话题。

俩人越谈越有兴致,不知不觉间,日头已是西沉,藤泽秀行起身告辞道:

“柳生君,你我就是再说三天,这话也说不完,天色近晚,我就不打扰了,告辞了,盼望你一定平安归来!”

“万分感谢先生美意,先生请慢走!”

两人依依惜别,柳生静云招呼妻子千益与他一起送藤泽秀行先生离开。

藤泽秀行先生走后,夫妻二人回到屋子里。千益抱着柳生,痛哭了起来。柳生静云也两眼含泪,不停地劝着妻子。

慢慢地,千益止住了哭泣。她从旁边拿起了今天的《朝日新闻》,说道“都是佐藤次郎和龟田这两个家伙使坏,你看今天的报纸!”

佐藤次郎和龟田两个人与千益都是同学,千益秀美绝伦,是当时公认的校花,当年佐藤次郎和龟田两人都曾追求过她,而美丽的千益拒绝了这两个人的追求而毅然嫁给了自己心仪的柳生静云。追求失败后的佐藤次郎和龟田都在心中充满了怨恨,他们既恨千益,更仇恨娶了千益的柳生静云。这一次柳生被去职从军,就是这两个人上蹿下跳、诬蔑陷害的结果。

报纸的第一版上就是佐藤次郎的文章,标题为“中学教师辞职从军,效忠天皇忠勇可嘉”,文中对柳生从军大加赞扬,其内心的狂喜之情洋溢在文字之中,这其中包藏的祸心,柳生静云和千益的心中都十分了然。

柳生静云把报纸放在一边,轻轻捧起妻子那无比清秀而又满是泪痕的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千益,等我回来,平日,你和两个孩子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以你教会我的那些本领,对付这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不怕他们两个,我只是担心你。”

“我的安全?这你用不着担心,我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够对你丈夫构成生命威胁的人,在日本你不会找得到,在那中国大概也没有吧。”

“是,我多虑了。”

“你放心就好,来,笑一个!”

千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千益离开了柳生的怀抱,坐到了钢琴边,秀指弹动,一段激昂的韵律随之传了出来,那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乐曲在屋中回旋。开始,低沉刚劲;中间,热烈激昂;结尾,震人心弦。

一曲弹完,两人对视着,对视着,良久的对视着,最终,两人都笑了,

他们共同朗诵起了海涅的诗句:“心啊,

不要忧郁,

坦对你的境遇,

被冬天带走的,春天还会带去,

你的所得是如此之巨,

这世界依然是如此美丽,

我的心啊,

去爱你属意的一切。”

他们又紧紧拥抱在了一起,千益又哽咽起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两个子女从隔壁的房间里过来了,瞪着他们好奇的小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们。

柳生发现了孩子们的到来,他放开了妻子,走过去,抱起了两个孩子。

千益也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走了过去,一家人抱在了一起。千益禁不住又淌下了热泪。

柳生静云正要安慰妻子,就在这时,他听到有人到了自家的宅门外,虽然这人走路很轻,但这并不能逃脱他敏锐的六识,他不只是听见了,并听出了来人是谁。他微微一笑说:“不要哭了,千叶流主到了。”话音未落,“笃笃笃——笃、笃笃笃——笃”,三长一短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千益赶紧止住了眼泪,与柳生一起到院门口迎接来客。

来的正是柳生心阴流年轻的流主千叶。千叶虽为流主,他的年龄比柳生大不几岁。其实他在前几天就去了名古屋,在今天上午接到柳生的通知后,用了半天多一点的时间即从名古屋匆匆赶回了广岛来,回到广岛后又立刻赶到了柳生的居所。

一阵寒暄后,柳生和千叶在应接间坐定。

“柳生君,你也太大意了!” 千叶的话中既带着严厉的谴责,也带着深深的忧虑。

“是的”,柳生点头承认,他的话语中也带着一种难言的悔意。

“柳生君,我心中有一个想法,你听不听?”

“你是让我销声匿迹?”

“是的!”

“这个想法我早就有过。千叶君,你知道,我要隐藏起来的话,那是易如反掌,政府是不会找到我的。”

“那你为何还要做出去中国的决定?”

“那是因为我把它看作了一次机遇!”

“为何有这种想法,柳生君?你如果想到中国去,我们有多种办法的。”

“这我知道。在目前这种情势下,我还是既服从政府的命令,也达到自己的目的为好。”

“我们心阴流已经有三个人在中国了。”

“可是他们完不成组织的使命。尤其是森田,他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很小。”

千叶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他说道:“柳生君,你知道,我是担心你的安全,你对我们组织的重要性你是清楚的。”

“谢谢你的好意,你大可不必担心我的安全,我现在需要你帮助的是如何让我在去中国后去我想去的地方。”

“柳生君,你要去中国的什么地方?凭我们心阴流在政界和军界的资源与活动能力,你到中国后想去的地方我是一定能够办到的。”

柳生静云从一个柜子中拿出了一张他早已准备好的中国地图,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道:“就是这里,中国的山东与河北交界的武元,这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千叶看着地图上柳生静云所指的地方,迷惑地说道:“柳生君,你为何要选中这个地方?在我看来,这个地方既不是中国的大城市,也不是著名的风景名胜区,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去那儿。”

“千叶君,有一段我们心阴流的历史你可能不清楚。”

“哪段历史,请讲!”

“大约在100年前,我们心阴流的外探柳生猛三郎和土肥原拓空在这一带失踪,这件事你可听说过?”

“听说过,但我并不了解。”

“最近我查了一份当年的资料,资料上说明,柳生猛三郎和土肥原拓空在得到一个中国神秘流派的一本武功秘籍后,遭人围攻,两人受重伤落荒而逃,最终下落不明。据估计是伤重不治而死”

“啊,是这样!”

“据说柳生猛三郎和土肥原拓空所得到的这本秘籍中记载着一门十分神奇功夫,名叫‘心意通’, 而这也是我的武功要更上一层楼所必需的。”

“‘心意通’是什么样的功夫?很神奇吗?”

“我也不清楚,只是据说神奇得很,练成这门功夫的人据说可十分轻易地获知他人的内心想法,并且能够加以控制,甚至能让受控者自己杀死自己。”

“这样的功夫?可真是厉害!”

“据说是如此,这就是我要去中国的原因。”

“我明白了。”

“我所以把森田派到中国去,就是为了此事,但我感觉森田缺乏完成这项艰巨任务的能力,故我想借此时机到中国去。”

“原来是这样,那我完全支持你的选择。柳生君,请原谅我刚才对你的指责。”千叶向柳生进行道歉。

“千叶君,都是为了我们心阴流,我不会怪你的。”

“柳生君,到中国后你想去的地方是山东的武元,是吗?”

“是的”。

“山东的德县这个地方我是到过的,那是个历史很悠久的城市,大运河就在城中穿过。武元这个地方我没有去过,不知那儿如何,但从地图上看,那里离德县很近。现在这两个地区都在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统治之下。而这一带的驻军属于中国派遣军的华北方面军,华北方面军的参谋长冈部直三郎少将是我们心阴流的朋友,我下一步就与他取得联系,安排你到武元去,好吗?”

“很好,谢谢你!”

“不要客气。柳生君,还有一事我要提醒你,你走之前,应该把下一代秘隐指定下来,以预防万一,你看呢?”

“这事我早有考虑,也正想与你讨论这个问题,按照我们心阴流的惯例,我想指定我的儿子柳生芳男做下一代的秘隐,你看如何呢?

“柳生君,我完全赞同你的选择”

“那好,从今晚开始,我就将下一代秘隐的使命交代给芳男,并将教他秘隐应该遵守的规则和我们心阴流基本的武功”

“这样甚好,柳生君,这样我就告辞了”

“千叶君,请用了晚餐再走吧!”

“不必了,根据我们心阴流的规矩,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们在一起的次数越少越好,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越短越好,我还是早离开为是,以免为别人看见,你说呢?”

“那好,我就不多留你了。”

柳生送千叶离开,千益也从厨间出来相送,主宾互道珍重后,千叶迅速地离开了。

其时天色将晚,柳生看着刚才在台风过后还很凌乱而经过千惠认真地整理后十分干净的庭院,赞赏道:“千益,你辛苦了”。

听到自己男人的夸奖,千益高兴地笑了,她说道:“后面花园也收拾好了,你去看看吗?”

“好的,看过以后我们就吃晚饭,走,去后院!”

两人刚要动身,柳生却又停了下来,说道:“又有人来了,” 所来之人究竟是谁?咱们在下一章再做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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