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许忠学

在我的记忆深处，那种魂牵梦绕的美味，就是妈妈做的一碗面，让我终生难忘。 我的家乡座落在秦岭西麓余脉的山窝窝里，四面环山，高寒阴湿，闭塞穷困，在这块贫瘠而阴寒的土地上，乡亲们依天耕种着耐阴寒的玉米、冬小麦、洋芋、大豆和荞麦等农作物。因为冬小麦在夏季收割的时间很短，若劳力不足而抢收不及时，常常会遭受雷暴雨的侵袭，辛苦一年到口的粮食就会毁于一旦，“到手的银子化成水”。因此，乡亲们都选择耐寒且不受收割时间限制的秋季作物玉米和洋芋、荞麦和大豆来耕种，确保粮食收成万无一失。乡亲们吃的主粮是玉米面和洋芋，还有荞杂面和豆杂面。村民们只有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做些顿猪肉稍子麦面吃，若是遇上说亲保媒或来尊贵的客人时才做一顿猪油菜水麦面，以展示家庭的富裕和体面。

在贫瘠的家乡，妈妈从小练就了一手做面饭的好手艺。记得小时候，我放学回家一踏进家门，总有一碗温热的浆水面盖在大锅里等着我，用小蒜苗炝炒的浆水酸菜的清香扑鼻而来，让我喜出望外。我心里想着，屋里没有钟表，妈妈是怎么用心掌握着我放学到家里的时间的？我知道，这是全家人吃罢玉米面拌汤后，妈妈偷偷的给我另外撖的浆水酸菜面饭。比较其他面食，浆水酸菜面是很寻常朴素的一碗面，做法也很简单，先把锅里的水烧开，再把提前撖薄切好的麦面下到锅里煮熟，再把小蒜炝了的浆水酸菜倒进锅里就好了。这样一碗普通到再不能普通的浆水酸菜面，在我的心里却是厚重如山，一生情之所系。它和着妈妈的味道一脉情深，给予我的不仅仅是温饱，还承载着妈妈对我幸福美好生活的祈盼！

平常的日子里，村民们吃的都是玉米面拌汤。这个饭是六十年代闹饥荒时期村民们发明创造的，主要是为了节省面，多吃野菜。做法也很简便，先把锅里的水烧开，再用凉水把玉米面拌成面疙瘩倒进锅里，煮熟后再加上生浆水酸菜，稍煮一下就做成了。家道殷实一些的家庭，就用菜籽油把浆水酸菜炝炒一下，吃起来就更香美。妈妈做浆水酸菜拌汤时，常常放一点腌制的小蒜苗，既便是没有菜籽油炒浆水酸菜，吃起来也格外的可口！

仲夏季节，自家自留地的各种蔬菜陆续长成了。在厨房里的案板上，堆放着妈妈刚刚从地里摘采来的新鲜嫩绿的蔬菜。妈妈做得最拿手也是最好吃的麦面饭，要数豆角洋芋面了。妈妈摘一把豆角用手掰成寸段，再把淡紫色皮的洋芋切成小条块，给灶膛里添几根木柴后，妈妈又在院子里的园子里拔几根葱花，在热油里炝出香味，仿佛给豆角熬洋芋注入了新的灵魂。灶膛里火苗不疾不徐地舔着黝黑的锅底，豆角、洋芋咕嘟着渐渐沙沙软软的时候，再加上一瓢泉水烧开，下一盘掺了玉米面的柳叶麦面片。麦面片就要出锅了，妈妈再切碎几棵新鲜嫩绿的菠菜和小蒜苗放在锅里面与面搅和，醇厚的麦面香伴着炊烟在院子里四处飘散开来，飘飘绕绕地把我的馋虫就勾了出来，我的食欲大增，早已急不可奈了。在院子的方木桌上，摆满了妈妈腌制的各种小菜和调料，仪式感满满的。夕阳西下，暮色四合，我们一家人按照长幼次序围坐在方木桌边，沐浴着麦面的清香，沉浸在这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麦面里……

冬天里，妈妈做的最好吃的饭就是玉米面撒饭，那时它就是我家的日常主食了。特别是在大雪纷飞的早晨，外面冰天雪地一片白皑皑，屋里头的土炕上却是热气腾腾，全家人都还在热炕上"懒炕“，妈妈早已到厨房里生火准备做早饭了，院子里炊烟袅袅，与飞雪在空中飞舞，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玉米面撒饭，看起来简单，做起来挺复杂的，要做好吃那就更难了。

首先用菜籽油同野小蒜一起把酸菜炝上，再放些豆腐片和熟洋芋条，中和了酸菜的酸涩，用小火继续慢煮，另一个大锅里烧开水，左手细细均匀向锅里洒玉米面，右手用搅面木杈在开水里逆时针循环不停的搅拌，开水和玉米面在锅里不停翻滚，慢慢的玉米面汤由稀变稠，直到软硬合适了就不洒玉米面了，只是使劲的同方向反复搅，常言道：“撒饭若要好，三百六十搅"。待到撒面团搅光亮了，玉米面熟了，撒面饭就做成了。妈妈一边呼唤着我们赶快起来刷牙洗脸，准备吃饭，一边往碗里扚撒面饭。厨房里蒸腾起的玉米纯香味和满院子的温暖吉祥气氛交织在一起，便就是雪天里的融融暖意。

炕桌上摆上了一大瓷盆子嫩黄的酸菜加带着淡绿的豆腐片和熟洋芋片，上面漂浮着一把冬藏的蒜苗，丰富的滋味恰到好处，还有妈妈腌制的各种小菜和豆瓣酱炒辣椒，热气腾腾的撒面饭和清香的酸菜一溜烟就下了肚，喜悦感和幸福感随着饱嗝慢慢升腾，不断地在回味，妈妈坐在炕边上看着我们个个吃得汗畅淋漓，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妈妈还有一手做杂面饭的好手艺。妈妈做的面食，除了小麦面外，还有五谷杂粮面饭。有薄如纸的豌豆杂面，还有厚而窄的筋道的荞杂面或玉米面。做法基本一样，先把洋芋切成小块下到锅里煮熟，再把杂面下进去，煮熟后再倒入炝炒好的浆水酸菜就做好了，再另外炒些韮菜和其他素菜做配菜，唇齿留香，真是百吃不厌……

家乡贫瘠而阴寒的土地喂养着我，倾其所有抚育着我，不仅给我一日三餐的美食，还给了我一年四季的幸福和温暖。转眼间妈妈离开我已快五年了，这五年，对我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但这五年，对于家乡来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乡亲们都脱贫致了富，过上了小康生活，为了能享受到更好的优质教育和医疗，乡亲们纷纷举家迁移到城市里去了，大人们租房打工挣钱，孩子们化钱托人到城里的学校上学读书。为了更好的生活，乡亲们抛弃了曾经养育过全家老小的黄土地，到城市里打工维生去了，村里所有的土地都荒芜着，只剩下老弱病残者，他们再也不做也不吃家乡的饭了，买着吃机器蒸的馒头，煮着吃挂面和方便面。老祖宗留传下来的做饭的方法都快要遗失丢尽了………

我参加工作后，因工作需要，走南闯北，吃遍了祖国大江南北的美味佳肴，但回味之后，还是思念妈妈做的那一碗面。如今，我常常给家人做妈妈曾经做过的面吃，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并且异口同声说味道别致！特别是我的四个小外孙，最爱吃我做的那道菜水面，每到周末，就不约而同的来到家里，吵着要吃我做的菜水面，我便爽快应承，立即下厨房撸起袖子，按照妈妈的做法谨小慎微的做起来，我感觉到每次做面食时，妈妈好像就站在我的身后指导着我，生怕给她曾外孙们做错了，做不出她做的那个味道来，扫了四个曾外孙的兴。

看到她们酣畅淋漓吃饭的样子，我喜形于色，妈妈教会我的这一碗面，能深受孩子们的喜爱！我心倍感欣慰！这碗面，不仅饱含妈妈对我深沉的爱，也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乡愁………

本站所发布的文字与图片素材为非商业目的改编或整理，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侵权或涉及违法，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