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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储大白菜的种植

作者:白文和

来源:作者《故乡忆事》一书;独家发布,谢绝转载

题图摄影:北在北方

白菜,在中国的蔬菜中,其产量之多、食用之广是数得着的。尤其是往前推上一二十年,大白菜乃是北方城乡居民冬季餐桌上最主要的蔬菜。即使是首都北京,居民在入冬之前也要储些白菜。而广大农村,家家都有白菜窑,从十一月吃到下年的三四月。大白菜从种到收、到储,有着一系列故事。

农谚曰:“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里头种荞麦。”种白菜前要做些准备工作。大白菜喜肥喜水,所以要提前备好肥料,一般是起茅房,大粪发酵好后运进地里。种白菜的地块,有的是上茬种甜瓜、少瓜,拉秧后种白菜;有的是上茬麦子不再种下茬,留一块种白菜。赶上发水年头,地上淤了半尺来厚的泥,不能直接种在淤泥上,这就得用长筒铁锨(七八寸长)将地翻一遍。操作过程是,先把铁锨插进地里(没过铁锨),然后提起,锨上托着泥土顺势一翻手腕儿,将泥、土翻个个儿,淤泥折到底下,原土翻到上边,这样整块地上面有二三寸厚的原土,下边是翻下去的河淤土,很适合作物生长,既有肥力又耐旱。

种菜过程是,先用大镐创坑,坑比篮球稍大,往里边铲一锨粪,然后用锄将刨出的土回添成馒头状。点种前先光脚丫子将馒头状土踩实稍凸出地面,接着用拇指和食指捏些菜籽儿(为使其不至太密,菜籽儿里往往混些小米儿)撒在上面,再用脚拨上一小层土。

农谚还说:“菜二儿,菜二儿”。即是说白菜两天就出土。白菜出土后就得间苗。为趁凉快,都是早晨去干,但毕竟是伏天,光着膀子仍是汗流浃背。最令人讨厌的是田间“小咬儿”咬在身上是又疼又痒,用手去挠,手上的土沾在汗上,满身都是泥星儿;挠过之处,立马起个苞米粒大的包。第一次将菜苗间成约半寸远一棵,第二次间成约一寸远一棵,直到定株只剩一棵,需要间四、五次,每次都会有几个“大包”的收获。

白菜秧长大点儿后要拿虫子,当然也得在早上,因为白天虫子就猫了。害虫中主要是一种肉呼呼、淡绿色的菜虫,开始肉眼勉强能看见,用手稍一捏就完蛋;大些、再大些的,最大的一寸来长,接近筷子头儿粗,它们将菜叶咬的豁口烂齿,必须拿下踩死。还有一种黑灰色的“地下工作者”,长一寸余,筷子头那么粗,专咬菜根儿。对付这种坏家伙,只能是勤观细察。如果发现某棵菜有点儿蔫,但不严重,这时你就悄悄扒开菜根儿下的土,往往能有一条“战利品”。这样的“俘虏”可不能优待,只能就地处决。再细看菜根儿,刚咬了一小部分,这种情况,将菜根掩好,还能生长下去。如果某棵菜明显蔫了,你扒开根部仔细搜索,发现菜根被咬断了一半儿左右,这种情况下,十有四五能捉到“黑家伙”,将其处决后,把根埋严,再浇点儿水,还有活的可能。如果这棵菜已彻底蔫了,扒开看时根子不是被咬断了就是稍连着一点儿,“地下工作者”早已打一枪换个地方了,这就得把附近多余的秧子移到这里,浇水掩好。还有一种蓝灰色、类似瓢虫的东西,个头相当于瓢虫的三分之一,这东西往往将幼苗儿时的菜叶咬成筛子眼儿,自当在消灭之列。

上边说过,白菜喜肥喜水。如果底肥大,生长后期追施些化肥即可。如果没来得及施粗肥或施得不足,待缓开手时,要苗些粗肥,炕土、大粪类均可。生长后期再追一次化肥。雨水调匀、墒情好的情况下则不用浇水;缺水时,只要显出旱来了,就要及时浇水。需注意的是,任何事情都有个“度”,白菜喜肥喜水不假,但水大了会烂屁股、烂根;肥大了会“烧心儿”。

在人们的精心管理下,大白菜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尤其是天渐凉以后,有个明显的变化过程:原来叶子在地上摊着长,几天之内就逐渐竖起来,开始长“心儿”,“心儿”越长越实,最后包得严严实实。

小雪节气前后,根据天气情况要择机起菜(卧菜)。起下的白菜要逐棵打落好:将长菜根儿砍掉,将老帮、老叶捋掉,然后堆放好,待机入窖。一般人家冬天要储上三五千斤,我家人多,年年要储上万斤。

大白菜要在菜窖里过冬,为使其不糟不烂,必须精心侍弄。每天早晨要把窖口草帘子掀开,晚上睡觉前盖上。天较暖和时,则用棍子将帘子撬个缝儿;来寒流儿了,不仅要将帘子盖严,有时还要加盖层旧被褥什么的,甚至白天也不揭帘子。总之,要根据天气变化,尽可能地调节好窖内温度,不使其大冷大热。大冷了菜会冻坏;大热了菜要脱帮、烂菜。平日里,白菜自身也要新陈代谢。过半月二十天就得择(zhái)一次菜,将烂了的、干了的、黄了的菜帮菜叶去掉,同时也起个倒架(垛)作用。我家择菜早先是我爷爷的事,我到十四岁就开始接班儿择菜了。

如果天气起伏不大,平时管理到位,每次择菜择下的废物也就是三四粪箕子;反之,择下的废物可达十来粪箕子,二百来斤。正常情况,窖内温度零度左右,里边又昏暗狭窄,空气流动差,有一股难闻的霉味儿。择菜是个既冷又脏、又累的活儿。为防止冻手冻脚,有时将屋里火盒子放进窖里,随时烤烤手;鞋壳楞里塞些麦滑秸,脚上可以保温。有时出现烂菜现象,就得一点点将烂的地方捭掉,手上沾的跟稀屎一样。对付较大的菜,我一只胳膊将其抱在怀里,一只手择烂帮烂叶,一棵菜转着圈从上到下打落一遍,得用一两分钟。菜入窖时,得用木棍顶在窖檁上,以便在顶棍之间摆放白菜,使菜架子稳当不倒。刚入窖时,将窖塞得满满的,择菜时要一架一架地择。先择过的暂放一边,待一架择完后,再择另一架,择一棵往腾出来的架上码一棵,到头来,这一架上的移到另一架上,这就叫倒架(垛),目的是使全窖白菜调换位置,均匀受热。

开始白菜架码得很高,我得踩着凳子将上边的够下来,择完后再踩着凳子码上去。冬天两顿饭,从早饭到晚饭间七八个钟头,将上万斤白菜择一遍,谈何容易!但是,在我十四五岁上有几次都做到了。若问什么感觉,其它都不记得了,只有两点,一是胳膊疼,二是脖颈子难受。论效率,我爷爷最清楚。当年他择这么多菜少则一天半,多则两天。对我,他只是瞅着乐,从没有什么褒奖的话,到了晌午,把人们孝敬他的果子拿两块悄悄递给我,一笑了之。过一两个月之后,或是卖出,或是吃掉,择菜任务也随之减小。一冬春时间,要择六七次。

我们家乡一带大白菜的特点除了个头大、水分大以外就是“甜”。当年买不起水果,一冬里就用白菜心儿当水果吃。母亲做饭切菜时少不了把白菜心儿剜出来塞给我们。家里来客(读且),虾油(或醋)拌白菜心儿,是一道很受欢迎的酒菜儿。有时家里让钱憋得没法了,装上一车白菜到古冶、林西等地卖卖,换回几十万(旧版人民币,一万元相当于现在的一元)块钱花一阵子。

不仅如此,大白菜的神奇往往在特殊时期才能显现出来。秋后大白菜刚起下来,打落菜时,人们就未雨绸缪:将绿叶捋下来用秫秸包好捆上(当地叫打秫秸包),晒干后备起来。来年青黄不接时,这些菜叶既当饭又当菜,使多少人渡过了难关。1960 年前后三年灾荒,据说全国饿死了三千万人。当年实行“瓜菜代”(以瓜菜代粮食),这时的一百斤白菜价钱是以前一车菜的两倍。当时我上学的乐亭一中发动师生拣拾瓜菜,大家到地里将丢弃的干菜帮、菜叶等凡是能吃的东西都拣回来,用水泡上,去掉灰土晾干后和玉米骨头、白薯秧子等一起磨碎,掺在白薯面里做成烤饼。正常情况下没人吃的东西,这时也成了宝贝,大家为能多吃一个烤饼而庆幸。不知有无人统计过,三年困难时期,因有大白菜及其下角料的支撑,有多少人免于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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