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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C吃豆子

豆子在这里主要是指黄豆,南方叫毛豆。这里也不谈以黄豆为食材的做法,比如说黄豆烧咸鸭子——只说黄豆的闲吃。

我在南方时,遇到好几天的台风大雨,枯坐在家看书,连香烟也断了,见桌子边摆着一罐头瓶盐豆子,就揭开随手拈着吃。盐豆子是丈母娘做的,做法不明,就是咸而且微辣,微臭而咀嚼生香,干枯而回味悠长——有周作人散文的味道。当时读的书是岳南的《南渡北归》,一边吃咸辣的豆子,一边喝水,一边在民国旧事中唏嘘感慨,非常相配。窗外的凤尾竹被大雨浇得披头散发的,小区里几乎无人出门,随雨下去。

这是口味重的,其实不宜健康。结缘豆就清淡得多。《燕京岁时记》载北京旧事,说四月八日那天,京都人信佛的取几升青黄豆,“宣佛号而拈之”,拈完后煮熟,散给路人吃,谓之“舍缘豆”,意为结缘。京都的僧人也是这般,只是他们做的豆子是煮熟后洒点盐的。煮过的豆子再晾干,稍微晒一下,皮皱着,很耐咀嚼。在繁华京都,红男绿女们熙熙攘攘走过,一边走一边咀嚼,一边相互眉目传情,岂非快事也?

结缘豆还有做成“五色香花豆”,做法不传,但故事精彩,记载者是乾隆朝的刘青园。在南方寺庙,选出“青头白面年轻”的和尚,穿上好衣服,托着朱漆盘子,盘子里摆着“五色香花豆”,托给信女们。她们多“嘻取”之。可是有一个很不解风情的妇人慨然大声喝道:“我是良家妇人,不愿意跟和尚结缘!”听得妇人们都羞红了脸,伸出的手也缩回去了。不知那个年轻的和尚是否也羞红了脸,托盘翻掉没。

喝茶谈天,女士们用的是瓜子,但瓜子要嗑开,然后要吐壳,一是麻烦,二是笨点的还不会吃,连那点可怜稀罕的仁一起吐掉了。而黄豆则非常便利,不会打断谈话的兴致。嘴里聊着,眼睛看着朋友,手里拈一粒,随意扔进嘴,咔嘣嚼碎,喝口水,继续谈,一下午就打发掉了,非常从容——吃瓜子没有这份淡定。可以是一碟香椿豆,就是香椿芽凉拌毛豆,香!做法雷同一般凉拌菜。也可以是笋豆,黄豆加笋干、酱油和糖煮,我在北京吃过,不大喜欢。但据传汪曾祺做好了送给黄永玉,黄永玉的儿子黑蛮吃了,非常满意,在日记里写道:“黄豆是不好吃的东西,汪伯伯却能把它做得很好吃,汪伯伯很伟大!”让老爷子甚是得意。

我有个小学老师非常博学。那时候课程不紧张,通常是上半节课后,他开始讲古。先是站着讲,绘声绘色,声随情节抑扬顿挫,说到紧张处,陡然高起。然后他就斜坐到前排同学的课桌上,开始慢慢讲,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粒干炒的黄豆,嚼得满屋嘎嘣香,然后是下一粒。有时候他突然站起,径直出门,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多少年后,我才知道他是去行不雅之事的——炒黄豆吃了腹胀。

我们这里到夏天,大排档特别热闹,主要是三样东西:龙虾、啤酒、闲吃,闲吃主要有:水煮花生、水煮毛豆,都是带壳一起煮的。水煮毛豆是把毛豆摘下来,洗净了,剪掉豆荚两端的尖角,加点盐、茴香和辣椒,煮好捞起来放在盘子里。吃的时候,或者剥开,或是嘴张着,拿手一挤,鲜嫩的豆子就进嘴了,滑、嫩、鲜、香。

汪曾祺说在北京的小酒馆,有整棵地煮黄豆的。他没说做法,我想应该是先将整棵洗干净了煮——可是哪来那么大的锅呢?想一想,伙计们抱着黄豆秆来去,桌子上摆着一捆黄豆,食客拿起一棵,在枝桠上寻豆荚,摘下来,剥开,吃豆,喝啤酒,聊天,简直有魏晋风度了。

作者:董改正 来源: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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