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医科大学医学人文学院医学伦理学与医学史学系副主任、讲师 谷晓阳 □基础医学院 许 可
“最近总多汗,月经不规律,还特别爱失眠、健忘……”倘若这些话出自一位中年女性之口,医生们或许会说这是“ 围绝经期综合征”——一种妇女卵巢衰退后因性激素波动或减少而发生的神经系统功能紊乱。
早在古希腊,医生们就观察到了女性年龄增长与生育力、月经之间的关系。“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曾以体液学说来解释绝经,认为相比男性而言,女性的体质更寒冷、潮湿,随着年龄增长,她们的子宫会变得干而冷,没有足够的具有湿、热特性的血液来维持月经。不过,古希腊人没有试图去干预这种状况,而是将其看作女性生命的一个阶段。
中国古时医家也记载了“绝经”,如《黄帝内经》中所说:“女子……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后世许多学者也延续了这种看法,将绝经期视为女性从可生育的壮年到老年的一个过渡期。
总体说来,17世纪中叶之前,医学界对绝经关注很少,18世纪后,它才逐渐被视为一种需要干预的情况。在西方,基于经血可以排出毒素这类理论,医生开始提倡为绝经的妇女实施各种形式的放血、清除治疗。大脚趾是流行的放血处,小腿切口也很常见。此外,医生们还会推荐拔火罐,用浸有迷迭香、小茴香等药材的水洗浴,或通便、发汗等治疗。
说起绝经的治疗,大概没有哪个历史时期像19世纪的欧洲那样疯狂和充满戏剧性。维多利亚时期的妇产科医生爱德华·蒂尔特是当时欧洲治疗绝经期问题的专家,许多美国妇女甚至不惜跨越大洋找他求治。蒂尔特的病历中,记录了一位45岁的L夫人,绝经期间每日坐在炉边,陷入对往日奇人逸事的沉思,时而说自己被恐怖的脸吓到,时而感受到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动,想以头撞墙,时而又安静下来,动都不想动……蒂尔特信心满满地将其诊断为“抑郁症”,制定了如下治疗方案:放血10盎司(1盎司约为28克),服泻药,每晚注射一剂吗啡,定期洗两小时温水浴。4周后,他又开出了多弗粉(主要成分是鸦片和用于催吐的吐根)和发汗药,叮嘱她在腹部涂抹含有鸦片和有毒性的镇痛止汗药颠茄药膏。最终,L夫人和一位女性好友同赴德国,进行了一次温泉旅行,回来后就痊愈了。比起蒂尔特 “神奇”的药物,或许这次闺蜜之旅才是L夫人好转的根源吧。
不过,在当时,蒂尔特的疗法已经算是安全友善了:有些医生认为更年期妇女容易精神错乱,她们应该被关进精神病院;还有人认为切除卵巢才能治疗绝经期妇女的病症。后者给一些女性带来了极大伤害,有不少人甚至死在了卵巢切除的手术台上。
19世纪末,关于卵巢与绝经关系的探索已隐约显出内分泌学的雏形,蒂尔特等人认为是卵巢对绝经妇女产生了影响,在她们身体老化时,卵巢扰乱了30年来运转正常的身体器官。同时,不少人开展了与卵巢相关的治疗实践,一名巴黎的助产士用猪卵巢制出液体自服,说“效果良好”。一位美国医生说用豚鼠卵巢滤出液治疗“歇斯底里、因衰老而虚弱”的女性而卓有成效。《默克药物手册》里也记载了奶牛干卵巢粉可以用于绝经期治疗。
20世纪,内分泌学开始蓬勃发展。1930年左右,雌二醇、孕酮、雌三醇等雌激素依次被发现,于是,医药公司接二连三地推出了商用雌激素,医学杂志上也发表了其效果报告。然而,真正将雌激素推广到大众视野的是1966年的一本畅销书,美国妇科医生罗伯特·威尔逊在他的 《芳龄永驻》中将绝经描述为“令人无法招架的灾难”“让女人不像女人的恶魔”。同时,他号召“服用雌激素吧”,补充绝经后体内越来越少的雌激素,女性就可以永葆青春。20世纪60年代正值妇女解放运动,补充雌激素的理念乘着这股风潮席卷全美,世界上其他地区也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不过,反对的声音也一直存在。早在20世纪30、40年代,便有研究提示合成和天然雌激素会在雌性动物身上引发癌症。据称,威尔逊的妻子在接受雌激素替代疗法后,于1988年死于乳腺癌,但为了维护丈夫名声,病情一直秘而不宣。
在争论和质疑声中,医生们不断改进、调整雌激素替代疗法,试图在缓解更年期症状的同时减少副作用。目前,主流医学界主张有适应证、 无禁忌证、女性本人有主观意愿的前提下,开始绝经激素治疗,在治疗中开展风险、利弊评估,定期随访,以个体化方案保证更年期女性生活质量的改善。以积极、平和的心态应对,在必要时寻求医学的辅助,相信每一个女性都能优雅、平缓地走过更年期,走上人生的下一个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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