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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4年7月,甲午战争爆发,中日双方战场总的态势是准备充分的日军处处占据主动,而仓促应战的清军则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海上战场,日本联合舰队于丰岛海战中以击沉广乙号和俘虏操江号的战绩取得胜利,并击沉装载前去支援的1200余名淮军精锐的高升号;陆地战场上,日军凭借先期抵达的大半个师团加上部分海军陆战队合计8000余名的绝对优势兵力先以战死1人的微小代价打败朝鲜王宫卫队,进而控制朝鲜政权。其后又与数量仅有3880人的驻朝清军进行了成欢之战,此战虽大致打了个平手,但处于兵力劣势的清军不得不退守平壤待援。
战争已然爆发,中日双方都开始大举增援朝鲜战场。但朝鲜半岛地理的环境及其极其落后的路况,使得依靠路上运输来维持一场近代战争所需兵马粮草弹药是不可能的(据记载,当时中国山海关以外地区多是土路和原始的泥巴路,夏季又是多雨季节,这种路况一遇雨水便泥泞不堪,骡马拖行的大车行动极为缓慢,朝鲜地区路况更差。日军由于准备充足,早就准备了大量军夫和骡马采取驮运的方式供给战场所需,即便如此,其陆上运输也是为辅)。海运和制海权便成了决定朝鲜战场胜败的关键。故而日本在开战前便制定好了战争的总体战略,即开战之初就集中海军主力与北洋舰队进行决战,若海战获胜取得制海权,陆军便可大举登陆朝鲜半岛和山东半岛,长驱直入进攻辽东、山东,最后会师于北京城下,进行直隶决战,逼迫清廷投降;海战若未决胜负,陆军则只占领朝鲜,将战线维持在鸭绿江朝鲜一侧,海军尽力维持朝鲜海域的制海权;若海战败北,陆军则退出朝鲜,海军依靠剩余的舰只配合岸防力量,拒敌于国门之外。
8月,战场态势稍显缓和,双方均在调兵遣将、排兵布阵。各路清军分别从陆海两路前往平壤支援,至9月15日平壤会战前,清军总兵力达15400余名,但分属极为纷杂,有卫汝贵的盛字军、马玉昆的毅字军、左宝贵的丰军、丰升阿的奉天盛字练军,再加原本叶志超的朝鲜驻军。李鸿章本欲请淮军宿将曾担任台湾巡抚参与过中法战争的刘铭传出山统领全军,但刘以年老固辞,最后只能众将共同商议军情。日军方面,以第三师团、第五师团为第一军,司令官山县有朋大将,分别从元山、釜山、仁川登陆。海上战场,大清北洋舰队和日本联合舰队都开展了数次试探性巡航,未曾遭遇。
9月,日军未待第三师团登陆完成,战时大本营便下令第五师团与先期在朝鲜作战的大岛混成旅团合计14000余人开赴平壤。15日,平壤会战仅一天便结束,清军开始大溃退。24日,清军全部渡过鸭绿江返回中国境内,损失大量粮草、武器、辎重。海上方面,由于陆上局势日益恶化,加上朝内主战派的催促,李鸿章不得不改变其利用岸上炮台和海湾屏障而采取的近海防御战略。以北洋海军全部主力护送淮军最后的精锐原刘铭传麾下铭字军4000余人及大量辎重从海路支援平壤。16日(其实此时平壤会战已毕),援军及大量辎重武器分乘利运、新裕、图南、海定、镇东和美国商船哥伦比亚号从大连湾出发,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亲率定远、镇远、来远、经远、济远、致远、靖远、扬威、超勇、平远、广甲、广丙、镇中、镇南共14艘战舰和4艘鱼雷艇护航。各舰基本参数如下图所示:
三艘炮艇同属伦道尔式炮艇,中国称之为“蚊子船”,顾名思义,吨位虽小,但被“咬”上一口也是很难受的。虽然具有主炮威力大,造价低廉的特点,但缺点十分明显,船体为铁皮包木质船身,航速低,短而宽的船身不适合出海作战,最为关键的是舰首260mm的巨炮几乎是固定的,不能左右转动,开火时需要先将船头正向目标,即所谓的“整船瞄准”。故而这种小炮艇又被称作“水炮台”,适用于江河出海口、近海作战。
超勇、扬威两舰同属撞击巡洋舰(日本也购买了一艘同型舰,即筑紫号),虽为钢制船体,但无装甲防护,故归类于无防护巡洋舰。其设计初衷源于1866年的利萨海战,此战使得撞击战术重新得到世界各国海军重视,于是在舰首加上撞角流行一时。扬威、超勇的定位是一种小型、高航速、成本低廉的小型军舰,舰首撞角便是其除火炮外的决定性武器。但经过实际运用,发现此型舰由于过于注重高航速和冲撞,导致干舷极低,从而使其适航性太差,后来的黄海海战也证明了其薄弱的船体不堪一击。
铁甲舰,即全部船体和船上重要部分都有钢制装甲防护,属于19世纪后半叶前无畏舰时代的一种战列舰,其特点就是高防护装甲加巨大口径的舰炮。定远、镇远二舰以德国萨克森级铁甲舰为原型,并参考英国弗莱希白级铁甲舰(当时号称是世界最强战舰)的性能指标,由德国伏尔铿船厂制造,两舰建成之时便是世界一等战列舰,在远东地区更是难觅对手。其水线上装甲厚365mm,水线下装甲厚305mm,主炮座装甲厚304mm,炮盾厚15mm,司令塔装甲厚203mm。四门305mm主炮采用对角线布局,威力强大,甲午战前长期是日本海军的梦魇。
宆甲巡洋舰与装甲巡洋舰的区别,红线为加装装甲
穹甲巡洋舰,最先由英国设计师设计的防护巡洋舰,其特点是将平面的装甲甲板改成中间平、两边坡的穹面装甲甲板。中间部位的平甲提升到了水线之上,而两边的斜甲落至水线下4英尺处。因中央部位高出水线,即使水线处破损进水,一时也很难淹没高出水线的装甲甲板,军舰仍能保持较大的浮力;而斜延至水线下的装甲甲板的两边,成了防弹效果很好的斜面装甲,加之船外水的阻力,对军舰水线附近舷侧起到了较好的保护作用,即“以斜度拒弹,以穹面界隔漏水”。同时穹甲也使得舰船获得更大的舱室体积,用以容纳更大更多的锅炉,舰船便可获得更加澎湃的动力,从而拥有更高的航速。致远、靖远二舰便是这一设计思想的产物,其穹甲厚50.8~101mm,司令塔装甲100mm,炮盾装甲50mm,但水线带处不设装甲防护,即无舷侧装甲。与定远、镇远同时建造的济远舰也属于穹甲巡洋舰,但在火力、装甲、航速均不及致远、靖远二舰。
装甲巡洋舰,是在穹甲的基础上,为军舰加装水线带装甲,即舷侧装甲,在提高军舰防护力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降低了航速。此设计虽最先由英国提出,但并未受重视。反是沙俄海军最先将其用于建造军舰上。装甲巡洋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充当铁甲舰使用,但成本相对较低。因而成为了当时财力不是十分雄厚的海洋强国的一种较佳的选择。经远、来远二舰水线带装甲厚228-130mm,穹甲厚76mm斜甲/顶甲38mm,炮座装甲厚203mm,炮盾厚38mm。
平远舰则是由则是福州船政局参考法国黄泉级近海炮舰而自行设计建造的一艘装甲巡洋舰,代表了当时中国造船业的最高水准,原计划建造3艘,但后来因经费只建造了一艘。原名龙威号,本当归属福建水师,后直接在北洋水师入役,改称平远。由于其设计初衷和过于缓慢的航速,在北洋海军一直受到轻视,作近海炮舰来用。
广甲、广乙、广丙三舰原属广东水师,1894年北上参加清廷水师校阅,后因甲午战争而留用北洋海军。广甲舰为广东水师旗舰,也是其吨位最大的军舰,由于是木质船壳且舰体老化,故而作战能力不高。广乙、广丙二舰虽仅有1000吨的吨位,但拥有一层1英寸厚的穹甲,聊胜于无,两舰勉强被划入防护巡洋舰之中。由于其航速达16.5节,加之以鱼雷为主要武器,故而将其称为鱼雷巡洋舰。
简介一下当时的鱼雷技术水平,当时其有效射程只有500m。根据英国海军试验,400m内鱼雷命中率只有40%,远低于火炮在3000m内的命中率,但由于鱼雷内装药量大,故而威力不容小觑,对付中小型舰艇,命中一枚即沉。鱼雷攻击基本属于贴身肉搏的战术。而以鱼雷为主要攻击手段的鱼雷艇,主要采用集群战术并且隐蔽或趁夜偷袭,亦可于己方大编队之中寻找战机而给予敌舰致命一击。北洋舰队中大型鱼雷艇有9艘,此番随舰队出航的福龙号和左一都属于远洋鱼雷艇。
9月16日午后,舰队到达大东沟湾。镇中、镇南、平远、广丙和4艘鱼雷艇,奉命护卫和协助运输船进入鸭绿江江口(按常理来说,要迅速支援平壤会战,应该直接溯大同江而上到达平壤,选择鸭绿江江口登陆,还是担心日本联合舰队截击),再换乘吃水浅的木船登陆。数十艘木船就这样频繁穿梭于鸭绿江口和朝鲜义州之间,但由于兵马辎重的规模庞大,登陆行动至17日中午尚未完成。而北洋舰队十艘主力舰则在大东沟以南十二海里处下锚警戒。
再来看看日本联合舰队战前动向,在执行完护送日本陆军第一军登陆的任务后。接到日本陆军、驻朝公使、间谍的多方情报,得悉清军准备从海路支援平壤会战。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祐亨率领全部主力舰只倾巢而出,欲重演丰岛海战一幕,袭击清军运输舰队。其各舰参数如下图所示:
可以看出日本联合舰队是一支以轻型装甲但火力强大的3000吨到4000吨级别的中型巡洋为主的舰队,其中有“三景舰”之称的松岛、严岛、桥立三舰属于装甲巡洋舰,轮机部外侧装甲厚125mm,炮塔装甲厚300mm,炮塔顶盖装甲厚100mm,装甲防御甲板厚50mm,其装甲厚度与北洋舰队中的来远、经远不相上下,与铁甲舰相比还是薄弱的多。其舰首的一门320m显然不是4000吨级巡洋舰的主流配置,给人以三舰仿佛是加大号的“蚊子船”的感觉,这样设计的目的就是针对定远、镇远二舰305mm厚的超级铁甲的。虽然后来海战中证明这三门巨炮战场表现一般,但从此可以看出日本的苦心孤诣了。
其余各主力舰大多都属于穹甲巡洋舰,以其第一游击队旗舰吉野号为例,其穹甲厚度为顶甲44mm/斜甲114mm。虽然其装甲和致远舰,但其22.5节的高航速号称当时世界上最快的巡洋舰,而且还集成了当时许多世界最先进的技术,如舰上世界首次安装了火炮测距仪,正是这种测距仪配合速射炮在黄海海战中给北洋舰队以巨大伤害。
1878年建成的扶桑号是一艘老式的袖珍铁甲舰,早期采用机帆结合方式的动力系统,建成时为亚洲最大的军舰,1893年经改造撤去帆索装置,只保留了4门240mm主炮,换装了四门152mm速射炮。
筑紫舰属于无防护巡洋舰,赤城是钢制炮舰,摩耶、鸟海是铁质炮舰,比叡是铁胁木壳船,磐城、天城是风帆木壳船,西京丸是由商船临时改造的武装舰船(防御十分薄弱)。
9月14日下午4时,日本联合舰队驶向大同江,15日抵达大同江口,未发现任何清国舰船。伊东祐亨判断清国舰队可能尚在途中或是在鸭绿江口执行登陆行动,于是下令第三游击队的全部五艘舰船以及鱼雷艇逆大同江而上,搜寻清舰并声援第五师团的平壤作战,自己率联合舰队主力于16日傍晚从大同江口出发,驶向海洋岛方向海域继续搜索。有不少资料都显示北洋舰队的运送计划早已被日本间谍探知,联合舰队是直接奔赴大东沟来寻求与北洋舰队决战的。但从其行动部署来说,此一说法根本站不住脚。第三游击队中除去筑紫舰还算有些战力外,其余四艘炮舰甚至还不如北洋舰队的几艘“镇字”级炮舰,但如果第三游击队和鱼雷艇悉数参加黄海海战的话,还是能增加一些胜算的。故而可知清军的增援计划未曾泄露。日本联合舰队的行动出于其精准的战略判断。
北洋舰队与日本联合舰队战前动向
9月17日,据记载当日天气晴朗,视野极好(坐过海船的人应该有体会,海上很多时候都是水汽环绕,能见度极差。可日本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当时的天气可以说是助了日本一臂之力)。联合舰队于当日清晨抵达海洋岛附近海域,未发现北洋舰队的踪迹。当日日本海军最高长官,军令部部长桦山资纪亲自督战,乘坐由商船改装的西京丸并由赤城号炮舰护航(这两艘船虽称作第二游击队,但至多只能算凑数的)跟随在本队右侧。10:50,联合舰队发现东北偏东方向隐约有舰船煤烟,11:40煤烟更加浓烈,可知舰船有十几艘之多,无疑必是北洋舰队主力。于是舰队全体进入临战状态,第一游击队和本队组成单纵阵驶向战场,第二游击队则转向本队右侧。
此时北洋舰队还在焦急等待大东沟的陆军继续完成登陆行动。17日11:30(一说是12时),镇远舰瞭望哨首先发现西南方向有煤烟,后随着煤烟群渐多,闻讯来到舰桥的丁汝昌、刘步蟾、德国顾问汉纳根判断此必是日本舰队主力。北洋舰队之所以晚于联合舰队1小时左右发现对方,多将其归咎于北洋舰队的劣质煤,我当然不否认这是原因之一,但锅炉老化可能是更主要的原因。舰龄都在十年左右的北洋舰队舰艇锅炉肯定比平均舰龄只有几年的日本舰艇的老化情况要严重的多,加之平时多使用劣质煤当燃料,加速了北洋舰队的锅炉老化情况。(相信当时的官员再腐化堕落、玩忽职守,也未必敢在战时行动中使用劣质煤当做燃料。)
发现联合舰队后,丁汝昌决定尽快接敌,否则大东沟外正在登陆的陆军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当即下令全舰拔锚起航迎敌。为了发挥北洋舰队舰首主炮威力大的特点,10艘战舰本是双纵阵(五叠雁行小队阵)以5节航速前行,变为单横阵(夹缝雁行阵或一字雁行阵),航速增至7节,并向右修正4度航向,欲保持舰首正对日本联合舰队。本意是将舰型类似的两舰组成一个小队,相互掩护配合,5个小队再整体冲向日本联合舰队,并特意将实力较弱的扬威、超勇二舰放在右侧最后接敌。可由于变阵仓促,加之各舰航速相差太大,最终形成的只是一松散的横阵。
为了使大家更好地了解黄海海战。还是先向大家简单海战中纵阵与横阵的优缺点吧。所谓纵阵,是指舰队中的舰只首尾排列,后面的舰只跟随前面的舰只航行机动,旗舰一般位于舰队的最前面领航的位置,这种阵型的特点是便于指挥,易于发挥整体作战,但对舰只的性能和操控以及整体的指挥要求较高。19世纪中叶之前,纵阵一直在海战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因为当时绝大多数舰炮都位于舷侧,为了发挥己方的最大火力,必须以舷侧对敌。正因交战双方都采用纵阵,所以当时海战的关键,就是所谓的抢占“T”字头,一方若是可以抢占这个优势位置,便可以发挥己方的全部火力,进而掌握战场主导权,由此获得海战的胜利。说白了就是想方设法凭借航速和机动性,使己方舰队绕到敌方舰队前行的路线上,最完美的就是成90度直角(这只是最理想的效果,一般能形成五六十度的夹角就算已经取得优势了)。进入19世纪中叶,随着铁质、钢制船体的发展,出现了装甲舰和铁甲舰,使舰体防御能力大大提升,在火药性能尚未有所提升之前,原有的舷侧小口径火炮已无法穿透敌方坚固的舰体,于是只有寻求更大威力的大口径火炮,更大口径也意味着更大的重量和更强的后坐力,这种大口径火炮显然无法像原先那样在舷侧安装几十门,于是便成了舰首或舰尾的主炮,与此同时过去冷兵器时代的舰首撞角也重新出现在舰体之上。新武器的出现便意味着新的战术,为发挥舰首主炮和撞角的威力,消失已久的横阵便重新出现在海战中。1867年的利萨海战,使得横阵阵型更加得到肯定。所谓横阵,是指舰队的舰只平行横向排开,采用舰首对敌的阵型。由于当时通信系统主要依靠信号旗或灯光,所以不便于战场指挥而不利于发挥舰队整体作战便成了横阵的最大劣势,而且当时的火药爆炸所产生的巨大烟雾,更是干扰各舰之间的通信,进一步加大了此一劣势。使用横阵阵型对敌纵阵阵型,最关键的便是要冲进敌方阵型之中,将敌方纵队截成数段,使其无法发挥整体作战的优势,然后再于混战之中寻求胜机。
两只舰队的距离越来越近。丁汝昌给北洋舰队下达三条命令:第一是各小队两舰需协调动作,互相援助;第二是保持舰首向敌作为基本战术原则;第三是所有舰只必须尽可能随同旗舰定远舰运动。可以看出这都是为了集中北洋十舰以横阵集中作战,并保持舰首对敌。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伊东祐亨也不是吃素的,其与各舰指挥官早已推演了无数遍纵阵对横阵的战法战术,立即将舰队整体航速提至12节,以求迅速通过北洋舰队的正面。
说完了海面情况,再来简单介绍一下大东沟外陆军登陆的情况,铭军统领刘盛休其后虽听到外海方向的隆隆炮声,欲加快登陆,但无奈小船运力有限。于是刘盛休下令麾下炮队先行登岸,并在岸边垒筑临时火炮工事,以备与日军决一死战。除此之外,陆军能做的只是企盼北洋舰队能够击败日本舰队,否则正在登陆的陆军将重蹈高升号覆辙。
12:50左右,双方舰队相距5700m时,北洋舰队旗舰定远向日舰第一游击队先行开火,炮弹在吉野舰左舷数百米处爆炸而激起巨大水柱,其余各舰随后也相继开火。而日本联合舰队由于所装备的速射炮射程较短,在3000m内才能达到最佳射击精度。故而未下令反击,只能忍耐北洋舰队单方面炮击,后有日本军官在其日记中称这段时间为极其煎熬的一段时间。不过其将舰队整体航速进一步提高到14节,在接近到北洋舰队距离3500m时,日舰终于急不可待,并未等到原计划的3000m内,即向北洋舰队发起炮击。
早在战斗开始之前,部下就劝丁汝昌到装甲司令塔中进行指挥,但丁汝昌执意在舰桥上进行指挥。此一决定绝不是匹夫之勇,而是海军传统。当年的英国舰队司令官纳尔逊在特拉法尔加海战中便是如此,以及后来的对马海战中日本联合舰队司令官东乡平八郎亦是如此。只不过这次,幸运女神并未站到丁汝昌这边。战斗伊始,日舰火力就击中定远舰舵机室,丁汝昌为炮弹碎片所伤后,仍执意坐在甲板之上继续观察海战进程,并将舰队指挥权移交给定远舰管带刘步蟾,但极不凑巧的是定远舰上的旗语信号装置亦被炮火破坏,也就是说北洋舰队旗舰定远舰海战伊始便丧失了指挥功能。在海战开始阶段,除定远舰受损大了一些外,总体来说北洋舰队还是占据上风的。由于处在纵阵的前端,联合舰队中高千穗号右舷中弹,引发火灾死伤数人,秋津洲右舷速射炮被击中炸毁,浪速舰首主炮下方水线带受损而进水。更值一提的是13:08,超勇舰主炮命中敌吉野舰后甲板,并引爆炮位旁的弹药,当场死伤9人。还有13:14,定远舰一枚305mm开花弹击穿西京丸号的上甲板,直达军官室,可惜这枚开花弹哑火并未爆炸,战后日本人以为有天神护佑,将这枚开花弹与另外一枚击中松岛舰的260mm未爆开花弹一起放置于一处阵亡人员的墓园门口,为其守灵。
虽然开局不错,但局势渐渐被日本联合舰队翻转过来,敌第一游击队四舰集中攻击北洋舰队右翼的超勇、扬威两舰,两舰中弹起火。与此同时,其利用航速快的优势,作出如下的机动路线,第一游击队左转,本队右转,从而对北洋舰队形成夹击态势。
但几艘航速慢的老舰却跟不上舰队的机动,比叡、扶桑、赤城三舰远远落后于整个舰队,于是便成了北洋舰队集中攻击的对象。这也是横阵战术所要达到的效果,只不过可惜北洋舰队整体航速太慢,若能多截得敌一两艘舰,则敌方阵型将被彻底打乱。于是北洋舰队集中攻击敌方比叡、赤城两舰,受到北洋舰队左翼致远、经远等舰的猛烈炮击,比叡舰不得不改变原有行进路线,闯入北洋舰队阵中,欲冒险穿过阵型中的空隙,抄捷径与其本队汇合,不想却陷入定远、镇远、广甲、济远等舰包围之中,接连被炮火命中,其中还有一枚是定远舰的305mm大口径炮弹,因此损伤极为严重,人员死伤达数十人。赤城舰的情形则更加悲催,也遭到北洋舰队左翼诸舰的围攻,先是被定远舰舰尾150mm炮命中,又被来远舰210mm主炮命中,舰体损毁严重,舰长坂元八郎太和随后的代理舰长以及舰上大部军官皆被击毙。在这里不得不佩服一下日本人的顽强,比叡、赤城两舰在受到重创的情况下,依然开炮反击,其中赤城舰在被来远舰追击时,用舰尾的120mm炮命中其后甲板而起火,致使来远舰不得不减速灭火而暂停追击。而经远、广甲和一艘鱼雷艇(应该是艘舰载鱼雷艇)组成单纵小编队继续追击。由于北洋舰队各舰没有抓住机会,创造出击沉敌舰的战果,否则将给日本巨大震撼,并极大鼓舞我方士气。反而是日本对于北洋舰队右翼两艘弱舰给予了致命一击。13:30,超勇舰被联合舰队本队集火攻击击沉,舰员阵亡125人,管带黄建勋拒绝救援,与舰同沉,壮烈殉国。扬威舰亦受重创,不得不脱离战场,向浅水区驶去自救抢修。
时间大约已至14:00左右,这便是海战的第一阶段,总的来说,双方算是打成平手。
进入海战第二阶段,日本第一游击队见比叡、赤城二舰极为危险,立即转向前往援助,两舰于14:30左右逃离战场。本来就因比叡舰的转向而使阵型松散的北洋舰队,其后又因追击二舰使得先前布置的横阵阵型彻底混乱,且处于分别迂回的敌本队与第一游击队的夹击之中,情势开始不利。唯一看到点的希望就是原来停留大东沟外的平远、广丙二舰以及福龙号鱼雷艇组成单纵小编队赶来增援,向敌本队发起攻击,广丙舰一度想接近敌旗舰松岛,发动鱼雷攻击,无奈敌方炮火猛烈,被迫放弃。而防护较强的平远舰则继续顶着炮火接近松岛号,14:34平远舰距松岛2200m左右,其260mm主炮发射一枚炮弹,从松岛舰左舷中部下甲板的医疗室斜穿而入,击穿1英寸厚的装甲,破坏了鱼雷发射室,击毙多名鱼雷兵,又以副炮及小口径机关炮多次命中松岛号,造成其巨大损伤,后又命中严岛舰两次,但自己也被重创,于16:00左右退出战斗,前往浅水区灭火自救。而福龙号鱼雷艇,正好碰上了逃跑中的西京丸,在近距离连发三枚鱼雷,其中两枚偏出,最后一枚由于发射距离过近,鱼雷来不及上浮(或是定深有问题)而从西京丸舰身下穿过,否则乘坐西京丸的海军军令部部长桦山资纪定是在劫难逃,那就没有后来的首任台湾总督了,其在舰上狂呼“天神之威助我平安。”
而处于夹击之中北洋舰队各舰处境极为不利,旗舰定远的上层建筑损毁严重,舰上燃起大火。15:10,敌扶桑舰一枚240mm炮弹击穿定远舰首装甲薄弱部位,穿入舱内爆炸引起大火,舱内也涌入海水。危急时刻,致远舰迅速赶来救援,挡在定远舰前与敌舰炮战,为旗舰扑灭大火排出浸水赢得了宝贵时间。但致远舰也因此受损严重,右舷水线下中弹大量进水,致使船体发生30度倾斜。生死时刻,管带邓世昌决定使用冲撞战术撞向吉野,又有一说是其本意是接近吉野舰发射鱼雷,还有一说是致远舰的目标根本不是吉野,而是敌旗舰松岛。至于真实情况究竟如何,现在已很难查证。个人还是比较倾向于致远舰的目标非是吉野而是松岛,原因有二,一是吉野舰航速太快,致远舰又重伤进水,鱼雷攻击尚属勉强,何谈追上吉野而冲撞,而松岛舰航速低于致远,同样已是受重创,过去补个刀是绝佳选择;二是在利萨海战中,奥地利海军同样以劣势舰队迎战意大利舰队,同样以横阵对纵阵,决胜点就是奥地利海军的马克西米连号撞沉了意大利舰队旗舰意大利号,邓世昌欲以同样方式将日本旗舰松岛号送入黄海海底进而扭转败局,我相信这个可能性很大。但天不遂人愿,致远舰的鱼雷舱被敌炮火击中而引起巨大爆炸,于15:30沉没,全舰两百余名官兵仅7人获救,邓世昌拒绝救援,抱着爱犬,沉入大海。战后光绪皇帝亲书“今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的悼词。
济远舰管带方伯谦见超勇、致远相继沉没,顿时吓得肝胆俱裂,下令济远舰转向逃离战场,请大家注意,济远舰并不是受重创为防止舰体沉没而前往浅水区自救抢修,而是直接逃往旅顺方向。同小队的广甲舰受其影响,亦转向逃离战场。如果说在丰岛海战中,济远舰尚可被勉强当成因不得已而撤离的话,此处黄海海战则是百分百的畏敌如虎、临阵脱逃。更加可气的是济远舰在逃离过程中慌不择路,居然一头撞向正在浅水区抢修自救的扬威舰,本来尚有一丝生机的老舰扬威,经这一撞,彻底被宣判了死刑,舰体开始沉没,而济远舰在完成“冲撞攻击”后,未对扬威舰上的官兵实施任何救援,反而加速逃离战场。扬威舰管带林履中悲愤不已,毅然蹈海赴死。而一同逃离的广甲舰结局更是滑稽,在三山岛海域触礁搁浅,被困数日后于23日因害怕被日本舰队俘获而自毁。这便是海战的第二阶段,日本联合舰队取得战场绝对主导权和巨大战果。
接下来便是海战的最后阶段。北洋舰队由于两舰沉没,两舰逃离,剩余各舰亦受到重创,除去定远、镇远凭借坚固装甲尚可继续作战,余下的来远、靖远、经远都不得不暂时退出战场,前往浅水区自救抢修。日本第一游击队的四舰抓住这个机会,紧紧追击着北洋舰队那几艘受伤舰只。于是战场上仅剩下定远、镇远两舰外加一艘鱼雷艇(应该是一直在做救援工作的左一,但也不排除福龙号追击西京丸后又返回战场的可能)对抗敌本队的松岛、千代田、严岛、桥立、扶桑五舰。16:07,镇远舰一枚305mm主炮炮弹命中松岛号前部左舷,穿透装甲击中其320mm主炮下方的传动机械,致使其主炮完全报废(据说这枚炮弹还引爆了一些速射炮弹,使得一门120mm速射炮直接被炸离舰体)。16:25,遭受重创的松岛号已无法继续战斗,于是发出各舰自行随意作战的命令,但据说是舰上情势危急,慌乱中所挂旗语不是那么标准,被日本各舰理解为所挂旗帜是所谓的“不管旗”。本队中的桥立号见此情形,冲出编队驶向舰队最前方,欲替代松岛号的旗舰位置。双方继续鏖战。
日本第一游击队四舰首先追上经远舰,其在管带林永升的指挥下,以一敌四,遭受敌方鱼雷和集火攻击,林永升在激战中不幸被炮弹击中头部,壮烈殉国。16:40,经远舰严重损毁,开始下沉,全舰200余官兵,仅16人获救。第一游击队四舰在击沉经远舰,又转向朝正在自救抢修的来远、靖远二舰驶去。而定远、镇远二舰且战且退向西南方向移动,还是想把敌本队的舰只尽量引离大东沟方向。敌本队各舰集中全部火力攻击两舰,还是无法将两舰击沉,只有无奈叹服两舰装甲之坚固,日本人心心念念的“打沉定远”这一目标在此次海战中实现无望。时间已至日落,天色渐暗,伊东祐亨担心入夜之后会遭到北洋舰队的鱼雷艇的偷袭,为保持已有战果,旗舰松岛于17:45挂出“停止战斗,全舰返航”的信号旗(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修,松岛号已摆脱重伤沉没的危险),第一游击队四舰放弃攻击来远、靖远,转向与本队汇合。已经抢修完毕的来远、靖远驶向定远、镇远,平远、广丙以及鱼雷艇也返回,见联合舰队正在撤离,因航速不及再加自身舰只损毁严重,北洋舰队只能目送联合舰队离去。历时5小时的黄海海战结束。
来看看海战中的统计数据,日本联合舰队方面,松岛、比叡、赤城、西京丸遭受重创,其余各舰亦有不同程度的受损,未有一舰沉没。日舰被弹数134发,战死150人,死伤合计298人(其中松岛舰被命中15弹,死35伤78人,比叡舰被命中23弹,死19伤37人,赤城舰被命中31弹,死11人伤17人,西京丸被命中12弹,但仅伤11人,秋津洲被命中4弹,死5伤10人,高千穗被命中5弹,死1伤2人,严岛舰被命中8弹,死13伤18人,桥立号被命中11弹,死3伤11人,扶桑舰被击中8弹,死2伤12人,千代田被击中3弹,死伤不详,至于吉野和浪速两舰,没有找到具体的统计数字,但按总数估算,两舰合计被命中14弹,死伤数十)平均每弹伤亡数2.08人。从中不难看出,北洋舰队主攻目标为敌本队中有“三景舰”之称的松岛、严岛、桥立三舰(后由于比叡和赤城两舰的掉队而暂时转移了攻击目标),按死伤估计,使用的都是大杀伤力的主炮开花弹。原因说起来很简单,想把敌方的肉盾给先拆了,至于第一游击队的四艘火力猛航速快的穹甲巡洋舰,在没有肉盾的掩护下,在北洋舰队中的定远、镇远两舰坚甲巨炮面前,根本不是对手。唉!可惜的是北洋舰队的火力输出严重落后于日本联合舰队,最初的战术设想并未达成。
遭受重创的敌方旗舰松岛舰返港时所摄,其被305mm炮弹轰击而出的大洞清晰可见
北洋舰队中的致远、经远、超勇三舰被击沉,扬威重伤后被济远撞沉,广甲逃逸后搁浅后自爆沉没,总共损失五舰,定远、镇远、来远、靖远、平远、济远、广丙各舰重轻伤。被弹总数高达754,由于数舰沉没而使得阵亡人数颇多,达715人,死伤合计837人。平均每弹伤亡数1.11人。从数字上看,北洋舰队单发炮弹所造成的杀伤要高于联合舰队,但实际上,联合舰队所使用的下濑火药爆炸时所产生的高温也是给北洋舰队带来极大伤害,其温度之高号称是“钢铁都可以点燃”,使得北洋各舰中弹后常常燃起大火,以来远舰为例,其返回旅顺后,人们发现舰上上层建筑几乎全部被焚毁。另外下濑火药爆炸产生的黄色有毒气体也给北洋舰队带来不小的麻烦,据记载有不少官兵都因吸入这有毒气体,因呼吸道受损而产生窒息、咽喉肿痛的症状。
在数小时的海战中,北洋舰队被命中最多的是镇远舰,达225发,日舰中被命中次数最多是赤城舰,达31弹。北洋舰队表现最出色无疑是旗舰定远舰,四门威力强大的305mm平均每门发射炮弹35发,150mm火炮每门发射67发。而日舰中则是吉野舰,全舰发射炮弹高达1200发。双方命中率比较,北洋舰队为20%,联合舰队为12%。由此可以看出日本方面速射炮的优势。虽然北洋舰队的命中率略高于联合舰队,但考虑到日本舰队的速射炮最注重的是持续火力,而非精度,故而中日两国舰队官兵在火炮射击精准度这一项上基本相当。
最后还是简介一下日本联合舰队此战获胜的两大法宝——速射炮和下濑火药。
中日两国主力舰舰首主炮基本类似,要么是英制的阿姆斯特朗炮,要么就是德制的克虏伯炮,射速基本类似(有“三景舰”之称的松岛、严岛、桥立则是每舰配备一门320mm法制加奈炮)。至于小口径的机关炮,主要分为57mm、47mm、37mm以及更小口径的机关炮,主要用于近战时杀伤敌方人员和对付鱼雷或水雷,中日双方在机关炮这一方面也基本类似。双方差距最大的就是安装于舷侧或舰尾的120mm~150mm级别的中度口径火炮,北洋海军主要装备的舰尾炮是150mm火炮,舷侧副炮口径更是只有120mm或75mm,而且绝大多数是架退式火炮,即炮身固定于炮架之上,每次开火后炮身随炮架一同后退以抵消后坐力,每次开火之后,火炮复位时间长,并且需要重新瞄准,因而射速极慢,单发射速基本都在两分钟左右。而日舰则大多换装了当时最先进的英制阿姆斯特朗120mm和152mm速射炮,这种火炮属于管退式火炮,即通过复进式机械结构来抵消后坐力,每次开火只有炮管向后移动,并通过火炮炮管机械结构快速复位,因而射速最快可达5~6发每分钟。战前北洋海军中已有人提议为舰只替换舷侧炮为速射炮,而且也不贵,大概只需六十万两白银。还是由于经费问题,未能及时替换。另外我还看到一种说法,其实当时的江南机器制造局在甲午战前已成功仿制出120mm速射炮达几十门,射速达3~4发每分钟,并换装在广乙和广丙舰上,而北洋舰队则没有换装。若真是如此,那么很可能当时是因为朝廷想要进行装备国产化,所以才晚了一步,可就是这一步没赶上,甲午战争就爆发了。
日本海军的杀手锏——下濑火药,是一种以苦味酸为主要成分的烈性炸药,由日本工程师下濑雅允于1891年改良成功。苦味酸即三硝基苯酚,19世纪七十年代其巨大的爆炸力方才为人所知,但伴随其高爆性的高不稳定性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特别是其能与金属发生反应产生更不稳定的一种盐类,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巨大爆炸。西欧军事强国曾将其试验性的装备到陆军枪炮弹之中,但后来并未大规模换装,可见其缺点让人深深顾忌,既然陆军都如此谨慎,更别说海军。当时没有一个国家敢将其列为海军制式火药。这里不得不佩服日本民族骨子里那股赌性和其谨慎细致的民族性格。下濑雅允针对其特性作出改良,最重要的有三点,一是将主要成分苦味酸用丝绸包裹,二是在将其与黑火药混装,三是将炮弹内壁涂上一层石蜡。正是这些改进使得其具备了列装的标准。虽然日本正式承认使用下濑火药是在日俄战争之中,但根据北洋海军的描述,其炮弹爆炸所产生的黄色有毒烟雾,以及产生的高温使得北洋舰队各舰舰体遭遇都有极为严重的大火,可以肯定日本联合舰队在甲午战时已经使用下濑火药。只是出于保密的需要,才否认在甲午海战中使用此种火药。又根据日本民族谨慎的性格,其对有争议的两种同类型装备或者新旧装备的换装,其一贯做法是对等装备,即一种装备一半,然后于使用或实战中对比优劣后再行抉择。思及于此,真实情况应当是日本联合舰队已部分换装下濑火药,并与黑火药同时使用。其后因黄海海战取得的巨大战果,便全部换装。甲午之战十年后的日俄战争中的沙俄舰队亦是深受其害。而即使下濑火药作出的种种改进,其高爆性依然伴随不稳定性,号称击中绳索都会爆炸,但凡事都具有两面性,正因填充下濑火药的炮弹这种特性,使得其在击中敌舰舰体瞬间便会立即爆炸,作用力集中于表面,对于中轻型装甲或无防御的舰体伤害较大,但对于装备厚装甲的舰体却难构成致命威胁。甲午战中对付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以及后来日俄战争中对战沙俄战列舰,尽显此一特点。最后还不得不感慨一下日本人的运气,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都爆发了数次激烈海战,而以下濑火药为制式火药的日本联合舰队居然没有发生一次因弹药殉爆而引起的巨大损伤。只是在战后的1905年,日本在日俄战争中的旗舰三笠号才因弹药爆炸而使得舰只沉没,舰上三百余人员死亡。
日本联合舰队所用炮弹示意图
再来对比一下北洋舰队的弹药。当时的炮弹分为穿甲弹和开花弹,穿甲弹是实心的,主要用于穿透敌舰厚重的装甲而破坏舰体及内部结构;开花弹即现在所说的榴弹,以爆炸后产生的破片杀伤敌舰。以定远舰为例,其装备的开花弹又根据装药量和弹径分为两倍径、四倍径、五倍径。舰艇每次出海根据执行任务的不同确定各种类型炮弹比例,作战任务时一般一门主炮备弹一百发。而关于火药,虽然栗色火药、棉药等高爆炸药都早已研制出来,但由于19世纪的技术所限,这一类的黄色火药尚无法达到稳定,世界各国鉴于当时总体和平的环境,各国海军并未大范围换装这一带有安全隐患的火药,黑火药依然是主要制式火药。在这方面,当时的中国虽说不是走在世界的前列,但凭借强大的财力保障,并未过于落后。以北洋的主要军工企业——天津机器制造局为例,当时建有黑火药厂、栗药厂、棉药厂等各种火药厂,炮弹厂也可以生产舰炮用的穿甲弹和两倍径的开花弹,但受技术所限,威力更大的高倍径的开花弹尚无法制造。所以通常所说的北洋舰队开花弹不足的情况指的是高倍径的开花弹数量不足。其实当时在甲午战争爆发时,北洋舰队已向德国紧急订购一批舰炮用的开花弹,不想战事的发展,已使北洋舰队来不及等待那艘满载各种大威力开花弹的军火船的到来,便匆匆奔赴大东沟。据资料显示,虽不至于像电影中那样只有三枚开花弹那样夸张,北洋舰队的开花弹确实奇缺,以旗舰定远为例,4门305mm口径主炮只备有55发开花弹,平均一门才13发,所占比例不到八分之一,其余全部是实心穿甲弹,甚至是教练弹……
黄海一战,中国方面战败的原因很多,有装备和人员方面的问题,也有备战和临战方面的不足,有战略上的错误,也有战术上的失误。其中要特别注意的一点,同时对现今依然有着极强借鉴意义的一点——中国到底需要一支什么样的海军?
相对于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初就定下“耀兵威于海外”的战略,在财政拮据的情况下,打造了出一支精炼的海军来支持其总体战略。反观清朝,由于没有认清海权的实质,只以维持本土安全为战略来发展海军。初建海军之时,不明白自己的实际需要,洋人推荐何种舰只就购买何种舰只,花费巨额的银两,买来的虽说都是世界最新概念新技术建造的舰艇,但各个舰艇具体实用性差异较大,无法形成一种整体有效的强大海上力量,又加上保守的海军战略,貌似强大的北洋海军实际上并不是一支远洋舰队,而是一支所谓的“要塞舰队”。而北洋海军成军之后,清廷既无动机亦无足够财力来常年坚持建设一支强大海军,开始为“远东第一,世界第六”的名头而洋洋得意,最后在“海军略具规模”和“就渤海门户而言,已有深固不摇之势”等一系列乐观预估后,暂缓了海军建设。根据《海权论》的基本观点,海军主要是用来维护制海权的,而制海权须给本国带来充分的利益,形成一个良性循环才能供给海军建设的庞大支出,一如大航海时代的西班牙,日不落帝国的英格兰,以及如今的美国,而那些不成功的挑战者们,如太阳王时期和拿破仑时期的法国舰队,一战前的德国公海舰队,冷战时期的苏联红海军,这些也曾叱咤一时的强大海军在没有得到那么巨大的利益之时,一味加强建设反而带来了巨大的财政负担。
黄海海战的战败不但决定了甲午战争的走向,同时也将中国维持了数千年的东亚地区主导地位拱手让与日本,并且将国人的自信心彻底击碎。黄海海战虽然已过去一百二十六年,但至今依然是中国海军乃至全体中国人心中永远的痛!有鉴于这段历史中的经验教训,为了不让“后人哀之而不鉴之”的故事重演,建立一支强大海军既是现实需要,亦是中国人执着的愿望。可惜在20世纪的前半叶国家山河破碎,后半叶全力发展经济,那时的国力支撑不了一支庞大海军的存在。进入21世纪后,台海未平,南海未复,东海争端依然存在,超级大国搞出的“亚太再平衡”和“印太战略”时刻威胁着国家海上能源通道和战略交通线的安全。而现今的中国已然是世界上第一大的贸易国和制造国,有着巨大的海外的利益,原材料和能源需要通过海运大量进口,制造的商品也需要通过海路销往全世界,被形容为“大进大出,两头在外”,在给国家带来巨大的发展红利的同时,也面临很多的不确定性。正是由于海上形势的变化和国家发展的需要,海军才不得不加速建设,不但要形成一面维护国家海上安全的坚盾,也要铸成一把威慑潜在敌人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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