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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刘成国老师赐稿

原文载《文学评论》2023年第1期

引用时请注明出处

书写“涩体”:宋祁与古文运动

文丨刘成国

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古籍所

【提 要】“涩体”是指宋祁《新唐书》列传部分的文体风格。它具体表现为叙述时故意使用难字、僻字、古字,省字缩减、生造词汇、颠倒语序等等,是韩愈“惟陈言之务去”理论的实践。它在语言表现上重视复古趋雅,以复古为创新,力图赋予唐宋时期的常规语汇以新的意义,因背离语言的约定俗成,导致阅读时的生硬滞涩。通过修撰《新唐书》,宋祁实现了中唐以来古文家的史学理想,在国史编修中实践了古文家的文学理念,标志着古文运动在史学领域的胜利。宋祁应被视为宋代士人学韩的主要代表之一,在散文史上占有重要地位,而不仅是昆体后进、古文运动的对立面。

【关键词】涩体;宋祁;《新唐书》;古文运动;修史

在近些年流行的各种宋代文学史教材及相关学术著述中,与宋庠并称“大小宋”的宋祁,往往作为西昆体的后期代表作家出现,很少被纳入到唐宋古文运动的主流叙事中。即便偶有涉及,也被当成否定的典型之一,从反面衬托欧阳修诗文革新的伟绩

[1]

。尽管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郭绍虞曾指出,宋代的古文运动“至宋祁、欧阳修而始大,宋祁严于用字,其源出于韩门樊绍述、皇甫湜一派;欧阳修矜于造句,其源出于韩门李翱一派”

[2]

,欧、宋分别代表古文运动中两种不同取向。遗憾的是,这一看法尚未得到充分重视

[3]

。而宋祁由昆体转向古文,以及这种转向在宋代文学史上的意义,仍欠缺深入探讨。有鉴于此,本文拟从“涩体”切入,对此问题略陈己见。

一、“《新唐书》体”即“涩体”

从南宋开始,有一则关于《新唐书》的佚事,曾在历史上广泛流传。《锦绣万花谷》卷二十载:

宋景文公修《唐史》,好以艰深之辞,文浅易之说。欧公思有以讽之,一日大书其壁曰:“宵寐匪贞,札闼洪休。”宋见之,曰:“非‘夜梦不祥,题门大吉’耶?何必求异如此?”欧公曰:“《李靖传》云‘震雷无暇掩聪’,亦是类也。”宋公惭而退。今所谓“震霆不及掩耳”者,系再改。

[4]

此事涉及到宋代著名文学家欧阳修和宋祁(字子京,谥景文),其实并不完全可信。《锦绣万花谷》是南宋孝宗朝佚名所编的一部类书,“所录大抵锁屑丛碎,参错失伦”

[5]

。事件颇富戏剧性,近似小说家言,而出处脱略。具体场景,从《新唐书》的修撰来看,与欧、宋履历不符。仁宗庆历五年(1045),宋祁被任命为《新唐书》修撰官;庆历七年(1047)正月,正式进行《新唐书》编撰。皇祐三年(1051),宋祁出知毫州,之后历知成德军、定州、益州、郑州等。在外任职期间,一直从事修撰工作。直至嘉祐五年(1060)秋,因《新唐书》修成奏上,宋祁自郑州还京师。六年(1061)四月,病危,“五月丁酉,公薨。”

[6]

而迟至至和元年(1054)五月, 欧阳修方母忧服除赴阙,八月,任《新唐书》刊修官。嘉祐五年(1060)七月,“戊戍,翰林学士欧阳修等上所修《唐书》二百五十卷,刊修及编修官皆进秩或加职,仍赐器币有差。”

[7]

可见欧公在《新唐书》修撰后期(至和元年)才进入书局,而宋祁长期外任,两人无由会晤

[8]

。“两位‘刊修’前后共事 7个年头,竟未见过一面。”

[9]

题壁讥讽,并无可能。类似记载,还见于南宋俞徳邻《佩韦斋辑闻》:“宋景文作《新唐书》,人以‘札闼’诮之。札闼者,世俗厌梦之语,谓书门也,讥其好奇耳。”

[10]

由此推测,“札闼洪休”容有其事,只是并非出于欧公。

尽管如此,这条记载仍有价值。事件主角的张冠李戴,不妨碍其逻辑的真实性。它至少反映出《新唐书》的文体特色,以及欧、宋在文体问题上的分歧。它至今仍被频频引用,用来论证欧阳修对古文僻涩文风的排击。本为讽刺《新唐书》的“札闼洪休”,自南宋后逐渐凝固为文学史上僻涩艰深文风的象征符号,成为“涩体”的代表,动辄受到讥讽嘲笑。

今按,《新唐书》的编撰,主要针对之前记载唐代历史的《旧唐书》。后者修撰于五代后晋时,深受文坛骈俪之风的影响,叙述行文句式整齐,文辞浅显。体现史臣观点的篇末赞语,多以骈体写就。再兼以五代兵荒马乱,史籍散佚,唐代史事多有脱落。宋仁宗君臣认为《旧唐书》“气力卑弱,言浅意陋”

[11]

,不足以振起斯文,劝善惩恶以垂戒后世,于是命欧阳修、宋祁等“悉发秘府之藏,俾之讨论,共加刪定,凡十有七年,成二百二十五卷”

[12]

。宋祁是最主要的修撰者,负责列传部分。成帙之后,《新唐书》便以鲜明的文体特色,很快引起时人瞩目:

(宋)景文率多严谨。至修《唐书》,其言艰,其思苦,盖自有所自欤?

[13]

《新唐书》叙事好简略其辞,故其事多郁而不明。

[14]

宋景文公作《唐书》尚才语,遂多易前人之言。

[15]

南宋理学家朱熹则径以“《新唐书》体”称呼类似文章,颇为反感:“今所作先丈志文易就,亦因得好行状,故不费力。数年前,有相属作一大志铭者,事绪既多,而状文全类《新唐书》体,至今整顿不得也。”

[16]

所谓某人“状文”,不知其详,但“《新唐书》体”是指《新唐书》所呈现出的文体特色,且在文章写作中被有意模仿,应无疑问。这种文体特色,宋人又与“虬户铣溪体”相类比。南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四《新唐书》提要曰:“《新书》不出一手,亦未得为全善。本纪用《春秋》例,削去诏令,虽太略犹不失简古。至列传用字多奇涩,殆类‘虬户铣溪体’,识者病之。”

[17]

“虬户铣溪体”,即唐代徐彦伯的“涩体”。北宋黄伯思《东观余论》卷下《跋高彦休阙史后》曰:

政和三年秋,于东都清平坊传此书。(略)彦休叙事颇可观,但过为缘饰,殊有“铣溪虬户体”,此其赘云。注曰:唐徐彦伯为文,多变易求新,以“凤閤”为“鶠閤”,以“龙门”为“虬户”,以“金谷”为“铣溪”云云。后进效之,谓之“涩体”语。见《朝野佥载》。

[18]

类似的例证尚有:以“玉山”为“琼岳”,以“刍狗”为“卉犬”,以“竹马”为“篠骖”,以“月兔”为“魄兔”,以“赤牛”为“炎犊”,等等。从中归纳,所谓“涩体”是指文章写作中故意运用一些僻涩艰深的词语,来代替意义相同的常见词汇,从而刻意造成阅读上的艰涩生硬,呈现一种新奇的阅读效果。涩,即迟钝、生硬。

“涩体”之名,源自唐代徐彦伯。徐氏是初唐著名文学家,主要活动于高宗、武后朝,开元二年(714)卒。他少以文学擅名,与韦暠、李亘齐名,称为“河中三绝”

[19]

。“自晚年属文,好为强涩之体,颇为后进所效焉。有文集二十卷,行于时。”

[20]

其文今存九篇,尚算平易,惟本传所载《枢机论》间杂晦涩之语,如曰:“中庸镂其心,左阶铭其背。”

[21]

清代阎若璩指出,“镂心”即服膺之意,此即“涩体”

[22]

。此外,其《南郊赋》中“洪凝”“菌蠢”“攒骖噎轨”“遹皇”“佁儗”“曶霍”

[23]

等语,《唐栢梯寺之碑铭》中“(马 北)(厂 干)”“攒险”“掩闰”“蟠扈”“吞杠”“涣 (氵 矞)”

[24]

等语,皆佶屈聱牙,不负“强涩”之评。

徐彦伯这种遣词用字之法,在《新唐书》列传中触处可见。《锦绣万花谷》所载佚事中,欧阳修故意以晦涩的“宵寐匪贞,札闼洪休”,来表述日常化的“夜梦不祥,题门大吉”之意,乃以彼之道还诸彼身,刻意反讽,彰显谬误。南宋以后,“札闼洪休”在历代诗文评中逐渐定形为“涩体”的符号,宋祁往往与徐彦伯相提并论,成为“涩体”的代表:

宋时自宋子京后,多效为“涩体”以避俗。欧阳公尝戏改“夜梦不祥,书门大吉”八字为“宵寐匪祯,扎闼洪庥”,令子京见之以为笑资。

[25]

唐徐彦伯为文,(略)后进效之,谓之“涩体”。此风至宋不减,如所云“迅霆不及塞聪”之类。

[26]

应当指出,所谓“涩体”,就宋祁而言主要指《新唐书》列传部分的文体特色:彫琢劖削,务为艰涩。其诗文作品,则题材不一风格多样,不可一概以僻涩目之。诗歌方面,宋祁、宋庠皆自昆体入门,华整婉秀,清隽宽阔。其辞赋制诰温雅瑰丽,博奥典雅,“具有唐以前格律,残膏剩馥,沾丐靡穷,未可尽以诘屈斥也”

[27]

。至于他中年以后所作奏疏记叙等文,时时嵌有奇字险句,颇著锻炼雕琢之迹,从中可略窥“涩体”之一斑。如《诋五代篇》:“是故勰气徯应,则泄为旷瑞;洪休震动,则耿为烈光。塞虖天渊,施虖金石。”

[28]

“勰气”,即和气。“徯”,待也。“洪休”即洪庥,“虖”为乎的古体。又如《寿州风俗记》:“由霍而外,甗峄岑罗,迤麓崇冈,奔沓相联,犹肱臂然。材章竹个,刊伐菑翳,连千祔而下,衍给旁郡。(略)搏掩疻鬪,轻死亡命。”

[29]

曰“霍”而不曰山,当出自《尔雅•释山》:“大山宫,小山霍。”疏:“小山在中,大山在外,围绕之。山形若此者名霍,非谓大山名宫,小山名霍也。”

[30]

其他“甗峄”“奔沓”“衍给”“疻鬪”等词,描述山形地势,都准确凝炼而又比较险僻。世传宋祁《刀笔集》出以散体,“虽平文而务为奇险,至或作三字韵语”

[31]

,应与《新唐书》“涩体”更为接近,可惜失传,不得而知。

或职此之故,在强调文、史学科分野的现代学术背景下,古代文学研究者通常将宋祁诗文划归昆体一派。至于作为正史的《新唐书》,列传部分所体现的古文造诣及意义,在北宋古文运动研究中遭到忽略。

二、“涩体”的具体表现及成因

《新唐书》以“涩”成名,意味着“涩”这一重要文学批评范畴,至宋代已经正式确立。在此之前,“涩作为文学批评概念出现得较晚”

[32]

。涩的本字是歰,又作濇,不滑之意。唐代之前,由此义而引申组合,凡迟涩、窘涩、艰涩、苦涩、晦涩、隐涩、奇涩、謇涩、迟涩、寒涩、朴涩、凝涩、谨涩、涩讷、沉涩、浮涩、短涩、羞涩、惭涩、浅涩、粗涩等等,或指脉相、或指味觉、或指言语、或指水流、或指道路,均与诗文无关。“涩”字最初用于文学批评,根据现存文献,即初唐徐彦伯的“涩体”。中唐以后,“涩”字逐渐广泛运用到诗文作品中,特别是韩愈、樊宗师、孙樵等古文一脉

[33]

在字面上,“涩”是一种形象的描述,指文字语句因隐晦难解而导致的阅读障碍、理解停顿。至于造就、导致“涩”的文学手法,则因人而异各有不同。《新唐书》的“涩”,历代史家如王若虚、赵翼等多有论述,大体上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首先,通过换字法以避常规俚俗。《旧唐书》成于五代,文体卑弱,叙述中不时夹杂俗言俚语。《新唐书》为求雅训,经常将一些日常俗语予以置换。如《朝野佥载》记李畬母事,谓“御史例不还脚钱”

[34]

;《新唐书》记此事,改“脚钱”曰“车庸”

[35]

。今考《旧唐书》中凡八次用“脚钱”,《新唐书》中一例也无,均以“车庸”或“脚直”代之。又如《旧唐书》卷八十九《狄仁杰传》:“初,则天尝问仁杰曰:‘朕要一好汉任使,有乎?’仁杰曰:‘陛下作何任使?’”

[36]

“好汉”自是俗语,故《资治通鉴》叙述此事弃之不用,改为“佳士”

[37]

,《新唐书》则改为“奇士”

[38]

除了易俗为雅,“换字法”是宋祁力避陈言的最常见修辞。所谓换字法,即以僻字、难字、古字去代替习语常词中的某字,从而造就一个新词,生成一种生涩梗阻的阅读感。《新唐书》列传中频繁运用此法。如《薛元赏传》:“都市多侠少年,以黛墨鑱肤,夸诡力,剽敓坊闾。”

[39]

鑱,刺也。“鑱肤”,即以针刺肤、文身。《王少玄传》亦用此词:“时野中白骨覆压,或曰:‘以子血渍而渗者,父胔也。’少玄鑱肤,阅旬而获,遂以葬。创甚,弥年乃兴。”

[40]

宋祁以人所罕见的“鑱肤”,代替众人易晓的“文身”“刺肤”,故为艰诡之语。又“敓”为“夺”的古字,宋祁以“剽敓”取代“剽夺”,避简就难而意义不变,也是典型的“涩体”。又如开元三年(715),吐蕃犯边,玄宗欲将兵亲征,苏頲谏曰:“陛下但发亲征之令,(略)而潜遣猛将谋略之士以济其师,则戎人日便崩挫也。”

[41]

宋祁则将原文中“猛将谋略之士”改为“虓将谋夫”

[42]

。虓,虎鸣也,引申为凶悍、勇猛。《新唐书》中数用此字,如曰“虓将”等

[43]

,虽然生僻,然较之“猛将”“猛士”更为形象。

有时《新唐书》中所用之字,虽非难僻,其意义却非惯常所用。宋祁用这些字来替换一些日常固定词汇,同样会造成一种突兀别扭的阅读感 。如“旋踵”,指掉转脚跟,喻时间极短。宋祁以“跬”(半步)代表“踵”,造出“旋跬”一词。《萧瑀传》曰:“秦置守令,二世而绝。汉分王子弟,享国四百年。魏、晋废之,亡不旋跬。此封建之有明效也。”

[44]

“不旋跬”,又见于《孙伏伽传》“计不旋跬,大业以成”

[45]

,《沙陀传》“必一朝去此,祸不旋跬”

[46]

。又如“禁止”一词司空见惯,宋祁以“厉”代“禁”,别造“厉止”。《萧廩传》曰:“以谏议大夫知制诰,请厉止夜行以备贼谍。”

[47]

“厉止夜行”,即禁止夜行。其他如以“良金寿革”代换“坚甲利兵”

[48]

,以“肱髀相依”代换“股肱相依”

[49]

,以“辅牙”代换“唇齿”

[50]

,以“缭其背”代换“绕其后”

[51]

,等等。这些词汇不算生僻,但乍读之下,因与日常习见稍异,难免感觉阅读不畅。

其次,颠倒语序。换字之外,颠倒常见词汇的顺序,以使读者产生突兀梗涩之感。《裴矩传》曰:“廛邸皆供帐,池酒林胾。(略)蛮夷嗟咨,谓中国为‘仙晨帝所’。”

[52]

“池酒林胾”,卽酒池肉林。宋祁以意义相同但较为生僻的“胾”字代“肉”字,颠倒词序,成一新词。又如变生肘腋,比喻祸乱发生在身边。宋祁以衿肘(衣襟与袖子)代替肘腋(手肘和腋窝),将“变生”置后,曰“不即决,恐衿肘变生”

[53]

。其他如“病利”“否可”,与“利病”“可否”意义无别,只是语序前后不同。又或者行文中将常见之词予以减省缩略,以求简洁。如曰“百姓愈骚”

[54]

,“大众一骚”

[55]

,“天下方骚”

[56]

,“骚”即骚动、骚然的省略。又如柳宗元《段太尉逸事狀》叙述段秀实谒见郭晞,曰:“持马至晞门下,甲者出,太尉笑且入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

[57]

《新唐书》则曰:“杀一老卒,何甲也!吾戴头来矣。”

[58]

省一“吾”字,则所戴者何人之头,意义转而不明。这种省略,因刻意省略求简,造成理解的障碍。

第三,生造。各种换字替代,很多有前例可循,如曰“铲迹”而非“晦迹”

[59]

,曰“里无吠狗”以概指“狗不夜吠”

[60]

。但有相当一部分词汇,是宋祁以较为生僻的文字,强行组合而成。如唐末刘季述幽昭宗于少阳院,《旧唐书》载:“入后,季述手自扄锁院门,日于窗中通食器。”

[61]

《资治通鉴》载:“乃手锁其门,镕铁锢之,遣左军副使李师虔将兵围之。”

[62]

《新唐书》则曰:“就帝辇左右十余人,入囚少阳院。季述液金以完鐍,師虔以兵守。”

[63]

“液金以完鐍”,即“镕铁锢之”之意,二者相较,文雅而义诡。又如形容危险很快便至,有“危在旦夕”“朝不保夕”等语;又有“间不容发”,喻情势紧急。宋祁予以融合,创造出“危不容喘”的新词:“(段)秀实以为宗社之危不容喘。”

[64]

又如“嫁祸”,语出《史记》卷七十《张仪传》“亏楚而适秦,嫁祸安国”

[65]

,意谓将罪责转移给他人。宋祁仿此,生造出“嫁非”一词。《李峤传》曰:“中宗以峤身宰相,乃自陈失政,丐罢官,无所嫁非,手诏诘让。峤惶恐,复视事。”

[66]

此事《旧唐书》载:“(峤)乃抗表引咎辞职,并陈利害十余事。中宗以峤昌言时政之失,辄请罢免,手制慰谕而不允,寻令复居旧职。”

[67]

宋祁以“无所嫁非”来描述李峤的引咎自责,义亦可通,然“嫁非”一词仅此一见,殊觉别扭。

对于《新唐书》之“涩”,历代学者多有批评,而以北宋文学家唐庚、金代史学家王若虚为甚。唐庚文风近于苏轼,明白豁达。他应邀为宋祁文集作序,尚揄扬有度,委婉含蓄。《书宋尚书文集后》曰:“兄弟于字学至深,故其文多奇字,读者往往不识。予典狱益昌,始得尚书所为文,读之粲然。东坡所谓字字照缣素,讵不信哉!”

[68]

至于《新唐书》,据徐度《却扫编》卷下载,唐庚尤其不喜,以为“晚学遽读《新唐书》,辄能坏人文格”;曾评论曰:“司马迁敢乱道,却好;班固不敢乱道,却不好。不乱道又好,是《左传》;乱道又不好,是《新唐书》。八识田中若有一毫《唐书》,亦为来生种矣。”

[69]

王若虚撰《新唐书辨》,集中批评《书》中用语“惟异之求,肆意雕镌 ,无所顾忌,以至字语诡僻,殆不可读”,认为“自古史书之弊, 未有如是之甚者”

[70]

。可谓犀利尖锐。

平心而论,《新唐书》列传为了叙事简洁、力避陈言,行文中大量运用僻字、换字、颠倒、缩减等修辞手法,以致经常出现文义隐晦、淹没或脱失不足等生涩之弊。此类例证,为数甚夥,毋庸讳言。如《太子瑛传》:“李林甫专国,数称寿王美以揠妃意。”

[71]

赵翼认为:“揠谓迎合也。时武惠妃擅宠,寿王其子也,林甫欲倾太子而立寿王,故云揠也。”

[72]

句意虽大致可明,然着实费解。按,揠,拔也。《新唐书》另有四处用此字,皆为此意,如曰“中流矢,揠去复战”

[73]

;“故阴阳不和,揠士为相”

[74]

;“光弼以范阳本贼巢窟,当先取之,揠贼根本”

[75]

;“瑊中矢,自揠去,被血而战。”

[76]

皆意义显豁,一读即晓。而“以揠妃意”之“揠”,不能以“拔”“提拔”等义项解释。宋祁此处当是根据《小尔雅·广物》“拔心曰揠”,将“拔心”理解为动心,又拔心等同于拔意,故用“揠其意”来表述“动其意”。特别是一些相沿已久而又固定的成语谚语,其意义早已约定俗成,深入人心。宋祁为追求新奇,经常任意改窜。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出自《荀子》,宋祁改为“蓬在麻不扶而挺”

[77]

;“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出自《系辞》,宋祁改为“见几而作,俟终日耶”

[78]

;“疾雷不及掩耳”出自《六韬》,宋祁改为“震霆不及塞耳”

[79]

。诸如此类,尽管合乎语法,文字训诂甚至更为精确,却了无新意,只增拗口,颇为无谓。

但《新唐书》的“涩体”书写,决非一无可取。赵翼曾详细比较新旧《唐书》的文笔,认为:

《旧唐书》列传之文高下不等,(略)一经修史诸人之手,辄芜杂不伦,至有市井俗语,亦一槪阑入,绝不检点者。(略)子京力矫其弊,宁简毋冗,宁僻毋俗,于《旧书》各传无一篇不改窜易换,大约事多而文省,语短而意长,过《旧书》远甚。一经对勘,优劣自见。

[80]

此论持平中肯。若干词汇,经宋祁点化创造,成为古代汉语中富有生命力的新词。如《崔行功传》“又诏虞世南、颜师古踵领”之“踵领”

[81]

,谓踵前人而领其事;《马璘传》“漂血丹渠”

[82]

,谓血流满沟皆赤;《房琯传》“十年不谐际人事”之“谐际”

[83]

,谓谐合交际;《苏頲传》“朝鼎夕砧”

[84]

,鼎,烹也,砧,诛斩,谓迅速伏诛。等等皆极意避俗,戞戞独创,新奇可喜。

另外,综观历代对《新唐书》“涩”之批评,往往失于苛薄,未明瞭其意在于字句语法的复古。如《后妃上》:“安业罪死无赦,然向遇妾不以慈,户知之。”

[85]

“户知之”三字,顾炎武批评曰“殊不成文”

[86]

。其实此语出自《汉书》卷三十四《韩信传》“关中民户知之”,颜师古注曰:“言家家皆知。”

[87]

宋人如李纲等均曾用过此语

[88]

,“殊不成文”是苛评。《藩镇传序》曰“使其人自视由羌狄然”

[89]

,据字义,“由”当为“犹”,南宋吴缜曰:“今案,‘由’盖‘犹’字,史臣之误也。”

[90]

然“由”字本有“犹”之义,《孟子》中“以齐王由反手也”“由弓人而耻为弓”“由己溺之”等皆用此义,故洪迈尝著《唐书补过》为宋祁辩护,批评吴缜“元不深究《孟子》”

[91]

。又如王若虚批评道:

李密等《赞》云:“炀帝失徳,天丑其为。”《吉温传》云:“李林甫才其为。”《朱桃椎传》云:“人莫测其为。”《温庭筠传》云:“执政鄙其为。”《冯河清传》云:“众义其为。”《崔远传》云:“世慕其为。”此类甚多。古人言“所为”、“有为”则有之矣,单“为”字未尝道也。[92]

诸例,“为”前皆省略“所”字,与中古汉语语法不符,招致王若虚指摘。然上古汉语中不乏此种用法,如《左传》“予取予求”,即“予取予所求”之义

[93]

。宋祁的省略,是刻意仿古。又如张荐上疏救颜真卿云“去正月中”

[94]

、玄宗曰“去十三载已有传位意”之“去”字

[95]

,王若虚评曰:“按古今言‘去年’‘去岁’者,前一年耳。子京此语,未见其例也。”

[96]

然韩愈《进顺宗皇帝实录表状》即曰“去八年十一月,臣在史职”

[97]

,宋祁不过追摹效仿而已。

三、“涩体”是古文家史学理想的实践

就创作主体而言,历代“涩体”诗文都反映了作者不甘人后、求新逐奇的竞争心态。它可以促使文学家在题材、风格等方面不断推陈出新,开疆拓土。宋祁《新唐书》列传的书写,自然可作如是观

[98]

。不过,倘若放宽文学史的视野,着眼于唐宋古文运动的宏观历程,则宋祁的“涩体”别有一番意义。它是中唐以来古文家史学理想的实践,标志着古文运动在史学领域的胜利。

首先,宋祁书写“涩体”的种种手法,并非个人的匠心独创,而是沿袭中唐以来韩愈等古文家一以贯之的创作理念及写作方式,将之发扬光大。清代谭献指出:

阅《唐书》。文体闳远,亦云史才。好用新字更改旧文,多可笑哂。如“师老”为“师耄”、“不可忍”为“叵可忍”、“不敢动”为“不敢摇”,直儿童语!宋祁亦雅材,何以有此蔽?究其师法,殆退之作俑耳。宋与欧阳皆崇信退之,乃学焉而各得其性之所近。

[99]

这准确抉发出《新唐书》“涩体”的症结所在:中唐韩愈是始作俑者,而宋祁是学习韩愈,得其性情所近。“(祁)最好《大诰》。”

[100]“

学该九流,于音训尤邃,故所著书用奇字。”

[101]

韩愈的古文写作,兼具平易妥帖与雄奇矫健两种风格;而论文时虽主张“文从字顺”,“(文)无难易,唯其是尔”

[102]

,但更重视戛戛独创,“惟陈言之务去”

[103]

。韩门弟子中,除李翱主于平易外,自樊宗师、皇甫湜直至晚唐来无择、孙樵等辈,都片面继承了韩愈追奇逐僻的文风,“各有各的怪法”

[104]

,导致晚唐古文创作在怪奇僻涩的路上变本加厉。不仅如此,他们还为这种怪僻文风提出了诸如自然类比、求诸经典、诉诸人情、建立谱系等多层面的理论阐述,进行合法化论证。凡此等等,皆可视为古文写作的一种话语建构。下迄北宋初柳开复兴古文,自然便面临世人对古文辞涩、言苦、难读等类似指责。柳开曾回应道:“古文者,非在辞涩言苦,使人难读诵之;在于古其理,髙其意,随言短长,应变作制,同古人之行事,是谓古文也。”

[105]

可惜他并未在创作上形成新典范,依然沿袭来无择、孙樵等人之弊,甚至等而下之。一直到真宗朝,古文即意味着僻涩,这种认识已经根深蒂固。

宋祁对古文的理解,基本局限在这一主流认识框架中。他本是昆体作手,中年后翻悔前作转向古文,对韩愈等古文家在文体、语体层面“惟陈言之务去”的理念,深深服膺:

夫文章必自名一家,然后可以传不朽。若体规画圆,准方作矩,终为人之臣仆。古人讥屋下作屋,信然。陆机曰:“谢朝花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韩愈曰:“惟陈言之务去。”此乃为文之要。

[106]

他最推崇韩文能自铸伟辞,“卓然不丐于古,而一出诸己

”[107]

。对于柳宗元、刘禹锡等古文成就的评骘、汲取,他主要着眼于“新语”“险语”等文字词汇层面

[108]

。在修史时,他书写涩体的诸般手法,也与韩愈、柳开等人一脉相承。比如韩愈运用古语、僻语,或缩略、减省、调整语序等等,宋祁都同样娴熟地运用在《新唐书》列传。再如柳开之文一贯以涩著称,具体表现为:省略不当、词序颠倒、乱用虚词、用词不当而词义不明

[109]

。前三种,在《新唐书》列传中屡见不鲜。最后一种,柳开是由于遣词用字欠妥,导致语句的意义含混模糊,文理淆乱——这反映了他语言功底的薄弱;而宋祁则出于深厚的文字学素养,故意选择一些古字、僻字来表达相同的意义,显示出精深渊博的学识。二者都导致文字表达上的晦涩,一是力有未及,勉强为之;一是游刃有余,故作高深。宋祁利用这些手法,制造出生涩新奇的表达效果,这是他走出昆体、接受韩愈等人古文理念的自觉实践。清代方以智曰:

唐人组织,初汨没于绮藻。(略)绍述已险涩矣,然以并铣溪虬户,所胜多多。宋景文规模修武,识者犹或少之。用古人足矣,则今日而造者,诚所不必也。如退之文,苗薅发栉、目擩耳染、鐬目訹心、刃迎缕解、钩章棘句、间见层出、曹诛五畀、变索、噎喑,他如喁噞、瘢痆、婠妠、窋窡,此类甚多,皆对《广韵》钞撮,而又颠倒用之,故意謷牙。鹿门以为生割,甚为退之不取也。若樊宗师《绛守园池记》(略)岂相远哉?黄长睿言段柯古《靖居寺碑》虽不似樊绍述之甚,亦轧轧难句矣。《新唐书》幸不至是,然亦好造,其有本者,亦自雅也。

[110]

方氏将宋祁的“涩体”置于中晚唐古文家僻涩文风的传承中考察,指出宋氏的“好造”正是对韩愈、皇甫湜等人“規模修武”,而不至如是之甚。这准确地抉发出“涩体”在文学史上的演进脉胳。

其次,与柳开、穆修、石介等古文家相比,宋祁在唐宋古文运动中最大的特色、成就,并非体现在文章上;而是他将古文写作的理念、表现手法,付诸于史书修撰,从而实现了中晚唐古文家修撰国史的宏伟理想。

魏晋以后,凡修史必推文士。史官通常选择能文之士为之,而著史也被认为是不朽之盛事

[111]

。久而久之,能否从事史书撰写,便成为衡量“斯文”成就、影响的一个重要标准。所谓“文章之材,国史之任也”

[112]

。“文之大司,是为国史,职在褒贬惩劝,区别昏明。”

[113]

自南北朝至唐初,骈俪文风日益盛行,浸润蔓延到史学领域,“以徐公文体,而施诸史传”

[114]

。古文家既以骈文为敌,以文体变革作为自己的使命,然则以古文形式修撰一朝国史,在史学领域内驱逐骈俪之文,正是责无旁贷。况且,古文家以复古行道为标榜,而孔子之道、孔子之心,皆体现在以《春秋》为代表的褒贬凡例中。通过史书修撰来褒贬是非、劝善惩恶,是古文家文以明道、经世致用的应有之义。无论是古文前驱萧颖士、李华,还是古文领袖韩愈、柳宗元,或者韩门弟子李翱、皇甫湜、孙樵等人,都曾担任史官,或与史官群体交流密切,深受影响

[115]

。他们普遍具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修史情结,即以修撰王朝的国史实录为已任:

仆(萧颖士)不揆,顾尝有志焉。思欲依鲁史编年,著《历代通典》,(略)于《左氏》取其文,《谷梁》师其简,《公羊》得其覈。综三传之能事,标一字以举凡;扶孔、左而中兴,黜迁、固为放命。

[116]

欲笔削国史,成不刊之书,用仲尼褒贬之心,取天下公是公非为本。(略)韩退之所谓“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是(李)翱心也。

[117]

遗憾的是,唐代古文家这般雄心壮志,皆蹉跎未就,只留下若干讨论史法、史体的书序杂文。仅有韩愈曾撰《顺宗实录》,仍未愜人心。

下迄北宋,古文家依然执着于修史的理想,将修史视为继承六经之旨、韩柳之文的重要标志。王禹偁表彰孙何、丁谓曰:“二百年來文不振,直从韩柳到孫丁。如今便好令修史,二子文章似六经。”

[118]

刘敞评价欧阳修超过韩愈,着眼于前者以一己之力修撰《五代史》:“退之不为史,于道其犹未。(略)天意晩有属,先生拔乎汇。”

[119]

《新唐书》修撰于庆历四年至嘉祐五年间(1044—1060),恰逢北宋骈散交替的关键时期。它的编撰,体现了北宋古文家对唐代前辈史学理想的继承,直接针对的是深受骈俪文风影响的《旧唐书》文体卑弱,不足以振起斯文。蒙文通指出:

《新唐书》之作,盖犹乎《新五代史记》,亦沿乎萧、柳、皇甫、李翱之论,与刘敞、王安石辈无二致也。《能改斋漫录》、《困学纪闻》并谓(略)。此所谓庆历以前,即宋初显学,沿于唐之旧派者也。庆历以后之显学,则本于唐之异儒新派者也。文起八代之衰,而道继千四百年之绪,为一世言学之宗趣。《新唐书》、《新五代史》者,即本此宗趣以重修旧史者也。

[120]

据蒙氏所言,《新唐书》之作,即沿自唐代萧颖士、柳宗元等古文家之论。这与刘敞、王安石等继承中晚唐经学的新变,是一致的,都是中唐至北宋间“文起八代之衰,道拯百世之溺”文化精神的体现。这一论断,将《新唐书》的修撰视为唐宋学术思想转型中的一个有机环节,融贯宏通,体现了高明的史识。

具体而言,《新唐书》对古文运动中史学理想、理念的实践,体现在以下三方面:

第一,删去骈体写就的诏诰章疏,或以散体改写。赵翼曰:“欧、宋二公不喜骈体,故凡遇诏诰章疏四六行文者,必尽删之。(略)其他骈体中有新语不忍弃者,则宁代为改削存之。”

[121]

《旧唐书》中保存了大量的四六体诏诰章疏,宋祁将之一概删去。对于一些语言辞句有创新的骈体章疏,宋祁以散体将它们重新改写,再收入列传。这无疑是从文体角度,否认了骈体文在正史编撰中的合法性。他认为,骈体文讲究平仄对仗,读来音调和谐朗朗上口,适合日常宣读施行,只是文体卑弱,不可施于史传:“大抵史近古,对偶宜今。以对偶之文入史策,如粉黛饰壮士,笙匏佐鼓声,非所施云。”

[122]

对于这种作法,王若虚、顾炎武不以为然:

凡人文体,固不必拘,至于记录他人之言,岂可过加润色而失其本真?子京《唐书》虽诏、敕、章、疏,类皆变乱以从己意,至于诗句谚语、古今成言,亦或芟改,不已甚乎?

[123]

宋子京不喜对偶之文,其作史,有唐一代遂无一篇诏令。如德宗兴元之诏,不录于书。徐贤妃《谏太宗疏》,狄仁杰《谏武后营大像疏》,仅寥寥数言,而韩愈《平淮西碑》则全载之。夫史以记事,诏、疏俱国事之大,反不如碑颂乎?

[124]

平心而论,宋祁此举固有无奈之处。《史记》、《汉书》多载散体诏令,简洁质朴,至多不过数行,基本不碍整篇文气。而唐代王言数量繁夥,岂能尽收?诚如四库馆臣所言:“若夫《史》《汉》本纪,多载诏令,古文简质,至多不过数行耳。唐代王言,率崇缛丽,骈四俪六,累牍连篇。宋敏求所辑《唐大诏令》,多至一百三十卷,使尽登本纪,天下有是史体乎?祁一例刊除,事非得已,过相訾议,未见其然。”

[125]

只是有些诏令制书,关系到时政盛衰、军国大体,或是剔抉时弊鞭辟入里,宋祁将之一概删除,终究与史学求真存实之旨,有所悖离。赵翼认为:“夫一代自有一代文体。六朝以来,诏疏尚骈丽,皆载入纪传,本国史旧法。今以其骈体而尽删之,遂使有唐一代馆阁台省之文不见于世,究未免偏见也。”

[126]

可谓的评。这个偏见,即宋祁服膺古文、欲在史学领域驱逐骈文的文学理念。他直接踵武唐代前期史学家刘知几,同时继承了中唐以后古文家的史学理想。

众所周知,对于魏晋以后的骈俪文风,刘知几深恶痛绝:“皆语非简要,而徒积字成文,并由趋声对之为患也。或声从流靡,或语须偶对,此之为害,其流甚多。”

[127]

他认为,骈体入史,是导致史学陵夷的主要原因之一:“自兹已降,史道陵夷。作者芜音累句,云蒸泉涌。其为文也,大抵编字不只,捶句皆双,修短取均,奇偶相配。”

[128]

而唐初以词人修《晋书》,骈俪之句盈编:“远弃史、班,近宗徐、庾。夫以饰彼轻薄之句,而编为史籍之文。”这“无异加粉黛于壮夫,服绮纨于高士者矣。”

[129]

此即前文所引宋祁“粉黛飾壯士,笙匏佐鼓聲”一语的出处。针对骈体文特别重视词藻、声韵、对偶等形式要素,在叙述历史事件时极易导致冗长赘芜之病,刘知几又提出,史书叙述应当“用简”、“用晦”,以避繁冗:

章句之言,有显有晦。显也者,繁词褥说,理尽于篇中;晦也者,省字约文,事溢于句外。然则晦之将显,优劣不同,较可知矣。夫能略小存大,举重明轻,一言而巨细咸该,片语而洪纤靡漏, 此皆用晦之道也。

[130]

李少雍分析道,刘知几所揭橥的“晦”,是一种比“简”更高的层次。它不特要省字,而且更要传神。它也不只是一般的词约事丰,而主要是言近旨远、辞浅义深

[131]

。然而隐晦过深,过分追求简古,必然会导致僻涩难读。对此,宋祁拳拳服膺。《新唐书》“叙事好简略其辞”

[132]

,“其事则增于前,其文则省于旧”

[133]

,过度执着于繁简之别,末流之弊乃至于诘屈骜牙。事实上,宋祁修撰《新唐书》期间,便以刘知几为隔代知音,自我期许,深受影响:“所赖韦吴皆俊笔,刘生当见汗青期。”自注:“知几论史,尝言‘垂白有期,汗青无日。’”

[134]

诸弊,当与此有关。

刘知几堪称古文运动与史学的第一个接榫点。他对骈文的严厉抨击,他的文体观与史学观,对唐代古文运动产生了深远影响。有学者已指出,中唐以后古文的振起,以及萧颖士、韩愈、柳宗元、李翱等人的史学观,即受到刘知几启迪

[135]

。对于唐代的诏令制诰,宋祁或“改作全篇散文,首尾完善,一似繙译”,或“通首全为代作”,“戞戞独造,取古人之意自成一家言”

[136]

,这完全实践了古文家力去陈言的语言美学,在史学上却是“从前修史者所未有之例也”

[137]

。王若虚、顾炎武等人对宋祁的批评,看到弊端所在,却忽略了这一作法的历史渊源脉胳。宋祁正是继承、实践了刘知几与唐代古文家的理念,欲以古文取代骈文,将后者驱逐出朝廷国史。

第二,好用韩、柳文入史。一方面,因推崇韩、柳古文,宋祁在《新唐书》中大量转录二人文章:

景文于《唐书》列传,凡韩、柳文可入史者,必采摭不遗。《张巡传》则用韩愈文,《段秀实传》则用柳宗元《书逸事状》,《吴元济传》则用韩愈《平淮西碑文》,《张籍传》又载愈答籍一书,《孔戣传》又载愈《请勿听致仕》一疏,而于《宗元传》,载其贻萧俛一书,许孟容一书,《贞符》一篇,《自儆赋》一篇,可见其于韩、柳二公有癖嗜也。

[138]

另一方面,个人的文学嗜好,影响到宋祁修史时史料的选取。如柳宗元曾撰《段太尉逸事狀》,详细记载中唐名臣段秀实斩杀郭晞违法士卒,以及卖马代偿焦令谌佃农欠租两件逸事,上呈史馆。唐宪宗元和八年(813),韩愈任史官,柳宗元致书,追怀二人昔日修史之志,希望韩愈能将《逸事》载之于史,书之勿坠。《与史官韩愈致段太尉逸事书》曰:“昔与退之期为史,志甚壮。今孤囚废锢,连遭瘴疠,羸顿,朝夕就死,无能为也,第不能竟其业。若太尉者,宜使勿坠。”

[139]

《旧唐书》不载,《新唐书》则据以全载,又在传末引述柳宗元之语赞曰:“世言段太尉,大抵以为武人,一时奋不虑死以取名,非也。(略)宗元不妄许人,谅其然邪,非孔子所謂仁者必有勇乎?”

[140]

又如,李翱撰有《髙愍女》《杨烈妇传》,为德宗建中年间两位忠于唐王朝的妇女立传。他对此颇为自负,以为足以继承韩愈“诛奸谀于既死,发潜德之幽光”的史学抱负,“仆叙髙愍女、杨烈妇,岂尽出班孟坚、蔡伯喈之下耶?”

[141]

此二传《旧唐书》并未,宋祁则在《新唐书》中为二女立传,文字亦如李翱所言。又如晚唐何益于,任益昌县令时爱民勤政不畏强权,然生前不得迁升,身后又因官职卑微不得入史。孙樵撰《何易于传》记述其事,冀望史官

[142]

。《新唐书》为何氏立传,将其事迹纳入《循吏传》中,实现了孙氏的愿望。

第三,高度评价唐代古文运动。《旧唐书》撰于五代,史官深受骈俪文风影响,对于中唐以后兴起的古文运动,整体评价并不突出。这在《韩愈传》中体现得比较明显。王运熙指出,《旧唐书》对韩愈散文的特色、成就和影响,有所肯定;但“仅称为自成一家新语,没有指出韩文在散文发展史上的重要作用和地位,评价很不足”

[143]

。对于韩文的缺点,倒数落不已,认为其文有悖孔孟之旨。《新唐书•韩愈传赞》迥然不同:

当其所得,粹然一出于正,刊落陈言,横骛别驱,汪洋大肆,要之无抵捂圣人者。其道盖自比孟轲,以荀况、杨雄为未淳,宁不信然?(略)昔孟轲拒杨、墨,去孔子才二百年。愈排二家,乃去千余岁,拨衰反正,功与齐而力倍之,所以过况、雄为不少矣。自愈没,其言大行,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云。

[144]

宋祁不遗余力地推崇表彰韩愈弘扬儒家道统、振起古文的历史功勋,将之与先秦孟子、荀子等儒家圣贤相提并论,驳斥了《旧唐书》的诸多非议。自古以来对韩氏的评价,可谓无出其右。对于唐代文章的发展演进,宋祁总结为“唐有天下三百年,文章无虑三变”,从初唐四杰→燕许大手笔→韩柳等人,而以韩柳古文运动为唐文发展的高峰:

于是韩愈倡之,柳宗元、李翱、皇甫湜等和之,排逐百家,法度森严,抵轹晋、魏,上轧汉、周,唐之文完然为一王法,此其极也。

[145]

具体到其他古文家,如萧颖士,则以超过《旧唐书》二百多字数倍的篇幅,详细记载其生平事迹、文章学术、交游网络、地位影响等,从彰显气节、推引后学、张扬师道等几个侧面,呈现出萧颖士古文先驱的形象。相反,对于一些今体诗文大家,宋祁则曲加贬抑。如白居易,《旧唐书》站在近体诗文的立场上,将白居易视为唐代最杰出的作家,偏重于叙述其诗文成就,并于传末综论先秦至唐代文学的发展[[146]]。宋祁认同古文运动,《新唐书•白居易传》叙述的重点,在于军国大事与白氏的吏才,表现出与《旧唐书》不同的文学理念和文学史观。

四、宋祁的文学史意义

在文学史上,宋祁一般被视为西昆体殿军,与欧阳修为首的诗文革新集团分属不同的阵营。有学者甚至将欧、宋之间的对立,视为中唐以后韩愈VS李商隐→北宋柳开VS西昆体之间,文学复古与反复古两大派文艺思想斗争的延续

[147]

。这种判断,只看到宋祁早年出入昆体,却忽略他中年以后对昆体的超越,未能全面地抉发他在宋代文学史上的意义。

宋祁的确与昆体渊源甚深。他早年以一首神似李商隐的《落花》诗,受到昆体名宿夏竦的赏识。天圣二年(1024),宋祁进士及第,知贡举即为昆体领袖刘筠,之后又备受器重。刘庠《缇巾集记》载:“(刘筠)取当代文士古律诗作句图置斋中,人不过一两联,惟余兄弟(宋庠、宋祁)所作独占三十余联,自是刘公深加训奖。”

[148]

入仕后,宋祁与另一位昆体名大晏殊交往密切,颇受提携。就此而言,将宋祁视为后期昆体的代表作家,并无不妥。更何况在政治立场上,宋祁兄弟与范仲淹、欧阳修为首的庆历革新集团,颇有隔阂。宋祁之兄宋庠曾误受吕夷简挑唆,欲治范仲淹死罪,而宋祁直接参预导致庆历革新失败的“进奏院案”。

然而,宋祁在文学史上的复杂性及意义,远不止此。他中年以后走出昆体藩篱,逐渐仰慕、学习韩柳古文,展示出仁宗庆历前后文坛由骈入散、古文运动深入人心的历史趋向。他晚年曾回顾自己少学无师,因应举而习时文、学昆体,因修撰《新唐书》而悟文章之难须自名一家,于是翻悔前作:

因取视五十以前所为文,赧然汗下,知未尝得作者藩篱,而所效皆糟粕刍狗矣。夫文章必自名一家,然后可以传不朽。若体规画圆,准方作矩,终为人之臣仆。古人讥屋下作屋,信然。陆机曰:“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韩愈曰:“惟陈言之务去。”此乃为文之要。

[149]

这段文字亲切地叙述了他一生为文历程的转变, 相当可信。大约在仁宗景祐年间,宋祁便已尝试阅读韩愈作品。《读退之集》曰:“素瑟朱家古韵长,有谁流水辨汤汤。东家学嗜蒲葅味,蹙頞三年试敢尝。”

[150]

诗中将韩诗比作古韵,既言“有谁流水辨汤汤”,则韩文当时尚曲高和寡,不为众人所喜。“蒲葅味”句则用周文王独嗜菖蒲的典故,表明他初步意识到韩文的独特魅力,开始接受韩文;“三年始敢尝”,可见此过程之漫长

[151]

宋祁对韩集的阅读和授受,正值“尊韩”思潮及古文运动在仁宗朝再度振兴时。不同于昆体领袖杨亿对韩愈的鄙弃,宋祁没有墨守昆体成规,而是主动参预到新的文坛潮流中。他此期所作《对太学诸生文》,便是模仿韩愈的名篇《进学解》。庆历五年(1045)后,他因修撰《新唐书》遍读唐代文章,领悟到韩柳古文的真谛,对之前出入昆体的历程作了全面反省:“余于为文似蘧瑗。瑗年五十知四十九年非,余年六十始知五十九年非,其庶几至于道乎?”“每见旧所作文章,憎之必欲烧弃。”

[152]

他衷心服膺韩愈“文必已出”的理念,重视文学语言的求新逐奇,准确地评论抉发韩、柳、刘等唐代古文家在语言艺术上的创新。最重要的,则是倾注十七年的精力修撰《新唐书》列传,将唐代古文运动的文学理念、文学技巧付诸历史书写,实现了韩、柳、李翱等古文家撰写国史的史学理想。作为西昆体的殿军,宋祁的转向尤其具有象征意味,展示出古文运动深层演进的逻辑。

这种转向也提醒学界,对于北宋古文运动的考察,不能只局限于传统的作家谱系,即柳开、王禹偁→穆修、尹洙、苏舜钦、石介→欧阳修(王安石、曾巩、苏洵)→苏轼→苏门。还应当尽量扩展视野,将此前某些一直被当作古文家对立面的文人,纳入到研究视野中。他们既包括那些身处草野、名位不显的处士、隐逸、怪人,也包括一些与欧阳修名位相埒的台阁翰苑之士。后者大多身居高位,掌管文衡,他们在仁宗朝的文学活动,于文坛风气影响甚巨。他们与宋祁一样,在不程度上表现出对昆体的反省、超越,并写作古文,形成一股推进古文运动的强大动力。如太平宰相、后期昆体领袖晏殊,仁宗明道年间曾致书富弼,反省为文历程,欲从馆阁体转向韩柳古文。《与富监丞书》曰:

某少时闻群进士盛称韩、柳,茫然未测其端。洎入馆阁,则当时隽贤方习声律,饰歌颂,诮韩、柳之迂滞,靡然向风,独立不暇。自历二府,罢辞职,乃得探究经诰,称量百家,然后知韩、柳之获高名为不诬矣。迩来研诵,未尝释手。若乃扶道垂教,剗除异端,以经常为己任,死而无悔,则韩子一人而已,非独以属词比事为工也。

[153]

晏殊对宋祁有提携之恩,二人关系密切,诗歌唱酬频繁。仁宗天圣以后,他们与欧阳修几乎同时迈出昆体的笼罩,转向古文。这反映出北宋文学史的深层嬗变。遗憾的是,晏殊的作品大都散佚不全,无法探究其详。而宋祁除文集外,还有《新唐书》完整传世。通过与《旧唐书》、《资治通鉴》等相关文献对勘,为学界考察古文运动在史学中的表现提供了完整文本。

最后,再来审视本文开篇所引“札闼洪休”的佚事。它实质上反映了古文运动内部两种不同理念、文风在史学领域的冲突。宋祁的“涩体”,是韩愈以后古文运动中艰涩奇崛主流一脉在史书修撰中的运用。及至欧阳修,方以明白流畅的散体篇章为古文运动创立了新的写作典范,并利用嘉祐二年(1057)知贡举的机遇,扭转了士人中一味求新逐奇的文风取向。他与宋祁一起负责修撰《新唐书》,分别撰写本纪、列传,却“文体不一”,体现了不同的古文典范:“欧公与宋子京分修《唐史》,其文体不同犹冰炭也。”

[154]

注 释

[1] 何寄澎《北宋的古文运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祝尚书《北宋古文运动发展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程杰《北宋诗文革新研究》(内蒙古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冯志弘《北宋古文运动的形成》(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朱刚《唐宋古文运动与士大夫文学》(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等研究宋代古文运动的力作,均未涉及宋祁。曾枣庄较早将宋祁视为古文中生涩风格的代表,并认为欧阳修嘉祐二年(1057)知贡举贬斥的便是这种生涩文风。(《文学评论》1982年第5期《北宋古文运动的曲折历程》)葛晓音提及北宋前期的生涩文风,也包含宋祁。(《中国社会科学》1989年第2期《北宋诗文革新的曲折历程》)谢思炜探讨了宋祁的文学成就,及在宋代文学史上的影响、意义。他将宋祁视为西昆派余绪,认为他服膺西昆派的文学主张,“直到晚年并无根本变化”,对诗文革新持一种冷漠态度。(《文学遗产》1989年第2期《宋祁与宋代文学发展》)。谢佩芬对宋祁的辞赋、散文与诗歌创作,作了全面研究,未及“涩体”。(《红杏枝头春意闹—宋祁文学新论》,学生书局2013年版)

[2] 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上卷,第202页,百花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

[3] 谢琰引用郭氏的观点,探讨宋祁的字学好尚,以及以用字为本位的文章观念,即强调用字的准确性,崇尚以故为新、复古还雅的语言效果。他指出,宋、欧之间的分歧,体现在宋重视古文用字,而欧公重视古文造句。《文学遗产》2016年第6期《宋景文公笔记的字学好尚与文章观念》。

[4] 佚名:《锦绣万花谷》卷二十,第710页,广陵书社2008年版。

[5] [27] [125]纪昀:《四库全书总目》,第1148页,第1310页,第410页,中华书局1965年版。

[6] 范镇:《宋景文公祁神道碑》,杜大珪《名臣碑传琬琰集校证》,顾宏义等校证,第15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版。

[7]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第4635页,中华书局2004年版。

[8] 颜中其:《新唐书修撰考》,《史学史资料》1980年第4期。

[9] 谢保成:《北宋前中期的唐史研究与<新唐书>重修中的几个问题》,《中国史研究》1997年第4期。

[10] [18] [69][106] [107] [108] [122] [149] [152] 《全宋笔记》,戴建国等主编,第八编第四册第215页,第三编第四册第117页,第三编第十册第176页,第一编第五册第47页,第一编第五册第48页,第一编第五册第58页,第一编第五册第48页,第一编第五册第47页,第一编第五册第48页,大象出版社2017版,2008年版,2003年版。

[11] [12][35] [38][39] [40][42] [43][44] [45][46] [47][48] [49][50] [51][52] [53][54] [55][56] [58][59] [60][63] [64][66][71][73][74][75][76][77][78][79][81][82][83][84][85][89][94][95] 133] [140][144][145] 宋祁等:《新唐书》,第6471页,第6472页,第5821页,第4323页,第5633页,第5579-5580页,第4400页,第4140页,第3951页,第3995页,第6165页,第3960页,第4692页,第5921页,第5990页,第3774页,第3932页,第3805页,第6420页,第4645页,第4888页,第4849页,第5007页,第4736页,第5894页,第4851页,第4370页,第3607页,第4115页,第4340页,第4584页,第4893页,第4251页,第5676页,第3812页,第5734页,第4618页,第4625页,第4401页,第3471页,第5921页,第4980页,第4268页,第6472页,第4861页,第5269页,第5726页,中华书局1975年版。

[13] [100] 王得臣:《麈史》,俞宗宪点校,第5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14] [132] 马永卿:《元城语录解》卷下,《丛书集成新编》第21册 第203页,第203页,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年版。

[15] 蔡絛:《铁围山丛谈》卷三,冯惠民等点校,第57页,中华书局1983年版。

[16] 朱熹:《朱子全书》第22册卷五十一《答董叔重》,朱杰人等点校,第237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17] 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徐小蛮等点校,第10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19] [20] [21] [36] [61] [67] 刘昫等:《旧唐书》,第3004页,第3007页,第3005页,第2894页,第770页,第2995页,中华书局1975年版。

[22]王应麟:《困学纪闻》卷五,翁元圻等注、栾保群等校点,第65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

[23] [24] [41] [113][142]《全唐文》,董诰编,第2714页,第11206页,第2586页,第3204页,第8334页,中华书局1983年版。

[25] [72][80] [136] [137] [138 ] 赵翼:《陔余丛考》,曹光甫点校,第389页,第183页,第181页,第183页,第183页,第38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

[26] 周广业:《过夏杂录》卷三,《周广业笔记四种》,祝鸿熹等点校,第102页,浙江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

[28] [29][134][150] 宋祁:《景文集》卷二十五,《丛书集成新编》第60册第313页,第580页,第229页,第891页,新文丰出版公司1988年版。

[30] 《尔雅注疏》卷七,郭璞注、邢昞疏,《十三经注疏》,阮元校刻,第5694页,中华书局2009年版。

[31] 朱弁:《曲洧旧闻》卷九,孔凡礼点校,第214页,中华书局2002年版。按,平文即古文。沈括《梦溪笔谈》卷十四:“往岁士人多尚对偶为文。穆修、张景辈始为平文,当时谓之古文。”金良年点校,第257页,中华书局 2015年版。

[32] [33]蒋寅:《“涩”作为诗学概念的意味》,《江海学刊》2018年第5期。他认为,涩从中唐成为一种被追求和崇尚的审美趣味,“但要到宋代才被视为诗歌的重要素质,到宋末才被命名得到理论的确认。”然诗歌如此,文则未必。

[34]张鷟:《朝野佥载》卷三,赵守俨点校,第58页,中华书局1979年版。

[37] [62]马光:《资治通鉴》卷二百七,第6551页,第8539页,中华书局1956年版。

[57] [139] 柳宗元:《柳宗元集校注》,尹占华校注,第504页,第2037-2038页,中华书局2013年版。

[65] 司马迁:《史记》卷七十《张仪传》,第2286页,中华书局1959年版。

[68] [148] [153] 《全宋文》,曾枣庄主编,第139册第343页,第20册第430页,第19册第221-222页,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年版。

[70] [92] [96] [123] [154] 王若虚:《王若虚集》卷二十四《新唐书辨》上,马振君点校,第235页,第281-282页,第284页,第293页,第236页,中华书局2017年版。

[86][124] 顾炎武:《日知录集释》卷二十六,著,黄汝成集释、栾保群等校点,第1496页,第160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

[87] 班固:《汉书》卷三十四《韩信传》,第1864页,中华书局1962年版。

[88] 如李纲《李纲全集》卷四十一《召赴文字库祇候引对札子》:“然道涂闾巷之人户知之。”王瑞明点校,第503页,岳麓书社2004年版。

[90] 吴缜:《新唐书纠谬校证》卷二十,王东校证,第485页,四川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

[91] 洪迈:《容斋随笔•四笔》卷七,孔凡礼点校,第711页,中华书局2005年版。

[93] 此承复旦大学中文系郭永秉兄赐教,谨此致谢!

[97] [102][103] 韩愈:《韩愈文集汇校笺注》卷二十八《进顺宗皇帝实录表状》,刘真伦等校注,第2850页,第865页,第700页,中华书局2010年版。

[98] 赵庶洋将宋祁《新唐书》视作徐彦伯涩体的嗣响,认为宋祁《新唐书》列传的书写,是为了与欧阳修竞争。《文学研究》2020年第1辑《涩体,一种文学竞争的策略—唐徐彥伯文风及其流变》。

[99] 谭献:《谭献日记》卷一,范旭仑等点校,第16-17页,中华书局2013年版。

[101] 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卷二十七,刘德权等点校,第212页,中华书局1983年版。

[104] 葛晓音指出,皇甫湜、樊宗师、沈亚之、孙樵等古文家“各有各的怪法”。樊的特点是字词的生造杜撰,皇甫是的用词艰奥滞涩,沈则好用怪艳冷僻的字。他们“都把生涩怪奇当作创新,片面发展了韩柳散文中用奇词难句的倾向。”《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7年第5期《中晚唐古文趋向新议》。

[105] 柳开:《柳开集》卷一《应责》,李可风点校,第12页,中华书局2015年版。

[109] 祝尚书:《北宋古文运动发展史》,第41-42页,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

[110] 方以智:《通雅》卷八,《方以智全书》第一册,侯外庐主编,第342-34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

[111] 胡宝国:《汉唐间史学的发展》,第60-72页,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

[112] 刘邵:《人物志•流业第三》,梁满仓译注,第57页,中华书局2014年版。

[114]] [127][128][129][130] 刘知几:《史通通释》卷九《覈才》,蒲起龙释、王煦华点校,第232页,第478-479页,第162页,第76页,第16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年2009年版。

[115]] [131][135] 李少雍:《刘知几与古文运动》,《文学评论》1990年第1期。

[116]] 萧颖士:《萧颖士集校笺》卷三《赠韦司业书》,黄大宏等校笺,第77页,中华书局2017年版。

[117] [141] 李翱:《李翱文集校注》卷六《答皇甫湜书》,郝润华等校注,第79-80页,第80页,中华书局2021年版。

[118] 司马光:《涑水纪闻》卷二,邓广铭等点校,第39页,中华书局1989年版。

[119] 刘敞:《公是集》卷九《观永叔五代史》,《宋集珍本丛刊》第9册第415页,线装书局2004年版。

[120] 蒙文通:《中国史学史》,《史学甄微》,《蒙文通全集》(第二册),第402页,巴蜀书社2015年版。

[121] [126] [138] 赵翼:《廿二史札记校证》卷十八,王树民校证,第406-407页,第407页,第408页,中华书局2013年版。

[143] [146] 王运熙:《唐代诗文古今体之争和旧唐书的文学观》,《中古文论要义》十讲,第90页,第91页,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147] [151] 谢思炜认为:“宋祁在诗文革新掀起之时仍然坚持晚唐和西昆派的某些文艺主张,其意义正在于对诗文革新运动起到某种修正作用,响应并促进了诗文革新运动内部的一个重大变动,即道学家与文学家的最终分裂。”他将《读退之集》视为宋祁早年批评古文家的证据,理解有误。《文学遗产》1989年第1期《宋祁与宋代文学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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